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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结婚,后甜蜜爱情《嫁给清冷表哥》

发布时间:2024-09-20浏览: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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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斯对此很重视,不想成为拖累别人的枷锁,所以她自觉地写下了离职信,按了手印,等待着收拾行李离开的机会。

可她等了又等,直到深夜,传闻中那个正直、沉着的大儿子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前。他拿出皱巴巴的何丽树,用沙哑的声音叫她:表姐——

他的表情明显落寞,但那双布满碎星的黑眸里,却仿佛藏着一个钩子,让人心痒痒、口干舌燥。

——

裴珏从小就以绅士风度受到周围人的称赞。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时刻警戒着他不要做出超出自己限度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被心上人疏远,被朋友提醒,他才突然明白,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所谓的真诚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后来,得知一切的朋友大吃一惊:我让你向小姐展现你的实力,以示你的诚意,但我并没有要求你背叛你的情欲!

愿望成真的裴珏微微一笑:都一样。

——

有一天,蒋斯在夜里点着蜡烛说话,回忆起了往事。

裴珏微微垂眸:“我记得那时候,我表弟只爱和你三表弟玩。”

蒋四眨了眨眼睛,哈哈转移了话题。

裴珏看着自己,有些自怜:“我在医院外面站了好久,你却没有叫我。”

姜丝心生愧疚,压低声音试图哄他。

裴珏松开了头发,松开了衣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夜深了,表弟,你还想玩吗?”

——

小剧场

裴府小姐喜欢故事书,小伙子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书店买一批。

店主很慷慨,微笑着塞了一本最近很受大众欢迎的小册子。

当晚,蒋四靠在沙发上,随手打开了掌柜送来的礼物,脸瞬间就红了。

旁边传来裴珏若有所思的声音:“观音坐莲花。”

察觉到危险,她想要逃跑,手腕却被青年轻轻握住,轻轻放在了微敞衬衫滚烫的胸口上。

原本摇摇欲坠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第二天早上。

从昨晚的荒唐中醒来的姜丝,羞愧又懊恼地捂住指尖挥之不去的牙印,将心满意足的人一脚踢出了卧室。

夜凉如水。

姜丝猛地醒来,一阵剧痛,就像一根针刺进她的骨头,刺进她的心脏。她眼前一黑,身上的冷汗浸湿了半张床。

以前,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她都会误以为这是双腿恢复的征兆,但次数越多,她就越失望,一次次失望,让她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秋夜很冷,很快我被汗水浸湿的睡衣就变得冰冷起来,成了我身上温柔的刑具。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姜丝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的抬起上身,将一大早就放在床边的干净衣服勾了起来。然而,她不小心碰翻了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清脆地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屏住了呼吸。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看守的侍女们的窃窃私语声。

“二小姐好像醒了,你能进去看看吗?”

“我不敢去,万一靠得太近被噎住了怎么办?我妈拿我当女儿养她养老。”

“哎,你也这么认为吗?我之前就听厨房阿姨说,二小姐身上有邪气,不然的话,她只是出城拜佛而已,怎么就遇到了强盗呢?我听说裴家小伙子比我们小姐多被刺了几刀,被抬回屋时流血少,出气多,估计有危险。”

“这场婚礼怎么样?不是定在明年春天吗?”

“哎呀,搞砸了!人走了,我们还怎么拿着牌位结婚呢?不得不说,二小姐很可怜,她都快结婚了,她可是裴家少爷啊!”嫁的是一个有前途的男人,却突然离开了这个位置,这丫头已经失去了双腿,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只怕她一扭头发,就会被人嫌弃。就当嫂子了吧?”

“嘘——小心不要被听到。”

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飞进我的耳缝,无处可逃。

姜丝慢慢地将目光从门上移开,垂下眼帘,用雪白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隐藏在柔软被子下的僵硬的双腿。

当剧痛消失后,只剩下麻木。

昏暗的房间里,床上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片刻后,他突然再次抬起手臂,却是伸向床边的木质轮椅。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智雅——

有人踮起脚尖,轻轻地打开了门。当他看到屋内的景象时,顿时惊呆了。

“哦!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起来了?有什么事就叫外面守夜的姑娘吧,小心着凉了!”

“都是因为厨房的阿姨没尽力,忘记了一大早点的药汤,所以耽误了好久。”

丫鬟洪睿手里拎着饭盒,快步走向桌边只穿着一件外套的蒋四。她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但当她看到自己手中的东西时,却顿了顿,无奈道:

“小姐,这弓弩怎么又拆了?之前不是花了很多功夫才制作出来的吗?”

摇曳的烛光下,洪锐出门前还整齐有序的办公桌上,此时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零件。桌子上散落着钩子、钩子、别针、尸体等。它们与原版完全一样。从十字弓上拆卸下来。

蒋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别针。仔细打磨完后,她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温柔地笑了。

“我知道,我就是睡不着,反正闲着,我就起来找点事做。”说着,他低着头,继续拨弄着。他看上去很专注,但实际上心却有些遥远。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看到了血的缘故,从那以后的每到夜晚,她总是会梦见父亲穿着铠甲,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布满剑痕的粗糙手掌中,她紧握着亲手打造的臂弩,面对那挥舞着长枪来势汹汹的敌兵,虽然脸色模糊,但仍能感受到浑身上下凶猛的气息。他。

她本想警告父亲小心,却见父亲对着她微微摇头,然后手中的弩突然断裂,整个身体瞬间分崩离析,化为尘烟……

想到这里,姜丝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零件。没想到,盯着她看了许久的洪睿,却张开了紧握的手掌,将那些零件抢走了,又轻轻地放下了。回到办公桌前。

“小姐,师尊为了我们金朝而牺牲了生命,因为他在战场上耗尽了力量,这不是你的责任。”洪锐一脸严肃的说道。

蒋四闻言顿了顿,指了指桌上的食盒,却避而不答,笑道:“药都快凉了。”

洪睿心中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话题。她从食盒里取出药碗,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那我白天给裴家寄的贺卡怎么样?你收了吗?”蒋四捧着手中的药汤,轻轻吹了吹,又提起了一件事情,“有……裴表哥吗?”消息?”

红睿闻言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才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我还是回来了,说最近不方便见客人,可能裴家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小姐,你别太担心了。”

药碗上方有缕缕白热气,缓缓向上飘去,消失不见。

他低下耳朵仔细聆听,轻柔的叹息声夹杂其中,似乎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见不到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我表哥是陪我出城上香的。”

闻言,洪锐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她想说什么劝劝她,却又无言以对。她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小姐,你之前没有问过大小姐的事情吗?”

蒋四突然抬眼问道:“如何?”

红睿见大小姐的反应,有些疑惑,若有所思地说道:“说也奇怪,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夫人突然派人接大小姐回汾阳老家,她也跟着大小姐一起去。”与小姐一起长大的丫鬟墨竹,就被送到了庄子那里。”

“这件事是上个月发生的,夫人一直保密,没有让府里的下人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洪睿心里颇有些委屈,“自从大小姐出事之后,大小姐就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回了老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比同母姐妹更重要?”

姜丝沉默了片刻,轻轻弹了弹手中的勺子。

棕色混合物在光滑的白色瓷器周围旋转。

“我妈从来不来我那儿,姚姐不来也很正常,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她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并不在意,但那略显失落的神色却透露了几分。真实的情感。

红睿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小姐,心里颇为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赔罪一样说道:“她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的亲骨肉呢?夫人估计是忙于内政,所以……”

但越说,洪睿越觉得自己没有底气,干脆闭嘴了。

亲生母亲。

姜丝低垂着眼眸,睫毛微微颤抖,在心里默默品味着这四个字,一时间无言以对。

—————

第二天早上。

一大早,蒋四就吩咐洪睿让宫里的马夫架起马车等候。洗漱完毕,吃了简单的早饭,两人就带着侍卫上了马车,直奔出城而去。

红睿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叹息了一声。这是事故发生后,这位小姐第二次外出。

我之所以很少出门,是因为必须听从医生的建议,多休息,而且腿部疾病导致行动困难。

马车离地很高,轮椅起不来,只好找身强力壮的侍女抬人上车,难免会出现尴尬。

今天早上,看到自家小姐一脸平静的表情,低着头,极力表现得像一个可以轻易被感动的木偶,她的心都碎了。

不知道哪个尊贵的女士会愿意被如此不体面的拥抱呢?

上次是大小姐膝盖上的刀伤痊愈不久,去裴家的时候。她连门都没进,就被拒之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很少出门。

红睿想了想,猜到了一个可能,于是看向坐在旁边的蒋四,问道:“小姐,你想去农场散散心吗?不过农场里只有农作物果园,没有。”很有趣。”

正在掀帘向外望去的蒋四闻言,温声说道:“姚姐的贴身丫鬟不是被她母亲派到庄子那里了吗?我想去看看。”

千里迢迢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洪睿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她掩饰不住心中的疑惑,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随着马车驶离上京,外面的景色也在逐渐变化。

马车一路无声无息,马车的轮子潺潺转动,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江府城外的庄子门口。

洪锐先下了马车,去找村长。蒋四留在马车里等待。片刻后,她就看到洪锐领着一个身穿棕色长袍,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我见过小姐。”中年男子行礼,脸上满是担忧。

似乎看到了蒋四脸上的困惑,鸿睿在一旁解释道:“这位是徐经理,我刚刚交代了来的目的,但是徐经理说墨竹半个月前就投井了。”

蒋四愕然:“投井?”

徐掌柜偷偷的打量着蒋四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道:“惠小姐,庄子的丫鬟虽然大部分在府里犯了错,被罚去干活,但也有不少是受到了主子的恩惠,回到府里的,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快乐的,平日里只做轻松的家务,绝对没有磨人的工作。”

“那个女孩,我猜她是因为想不开,才跳进井里的。”

姜丝眸光微闪,点点头表示理解,让管家忙自己的事。

红睿有些不确定自家小姐的想法,犹豫道:“小姐和墨竹有什么关系吗?要不要我问问墨竹生前交过的那个丫鬟的事?”

她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先回家吧。”

洪锐应了一声,两人就骑着马车向来的方向而去。

没想到,刚到府邸,就听下人说,是裴家的人来了。

蒋夫人在前厅招待客人,又派丫鬟过来通知,让二小姐回来梳洗一番,再迎接客人。

鸿睿拿着梳子,惊奇地比划着,“小姐,你没看到吗,那些盒子都是嫁妆,有几十个啊!裴家送了好几簇比头还大的珊瑚!”

“拳头大小的南珠,晶莹剔透,比我老婆上次送给大小姐的那颗还要大一倍多!”

蒋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坐在铜镜前,鸿睿摆弄着她的头发。她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疑惑。

“预约是今天开始吗?还是我记错了?这对裴表哥来说是好事吗?”

鸿瑞也有些疑惑,猜测道:“我未来的叔叔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连一个月都支撑不了。也许他是想让小姐尽快过来庆祝一下吧。” ?”

你快乐吗.

看着铜镜里她苍白的脸,蒋斯心里有些温暖。

经历了这场灾难,如果她和裴表姐还能顺利结婚,也算是患难夫妻了。

据说,夫妻遇到困难,万事悲痛。

但表弟仍不肯罢休,堪称君子。而她以后也会不负这份情谊,尽心尽力的打理内院。

如此一来,两人恐怕就要打破这句话了。

眼看着太阳渐渐高了,洪睿赶紧给姜四扎了一个简单又礼貌的发髻,然后又换上了素雅的衣服。

姜丝身穿天蓝色金银花图案的纱裙,看上去就像是下凡的仙女。

红睿一脸敬佩和满意的看着自家小姐,但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跑到书架前,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打开一看。看到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后,她才放心地合上。盖子塞到了蒋四的手里。

“我未来的叔叔不是一直在说吗?小姐连夜就搞定了,虽然因为一些奇怪的情况没有发出来,但今天正好是一个机会!”

蒋四轻轻掸去方形外盒上的细尘,“今天我表弟也来了吗?”

洪睿摆了摆手,道:“舅舅不在,不过裴夫人身边的方婶在。方婶向来对小姐好,送东西也没什么。”

“而且看到小姐送来的东西,我未来的叔叔说不定会高兴,伤势也会立刻痊愈!”

蒋四笑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洪锐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是灵丹妙药吗?

以前裴三郎见到小姐,三说两说。如此深思熟虑的眼神,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怀疑她的话。

自从出事之后,主仆俩很少心情轻松地走出医院。

但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到前厅,就隐隐约约听到江老夫人冰冷的声音。

“我儿子渡过这次劫难,定会有福,仕途一片光明。四儿腿病好了,现在成了残疾人,已经不配做裴家的妻子了。”

“这桩婚事,就这样结束吧!”

正好听得一清二楚的姜丝闻言愣住了,顿时感觉心里一阵寒意,就像掉进了冰窖一样。

太阳明亮地挂在天空中。

这时候,家里的仆人们正在忙着干活。

前堂花园里修剪树木的丫鬟和下人,一向都被教导要规规矩矩。听到姜老夫人这番惊天动地的话语,他们只是装聋作哑。两人手上的动作没有一刻停止,只是偶尔四目相对。他理解地眨了眨眼。

姜丝注意到四周模糊而可怜的目光,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洪睿推着轮椅停了下来,担忧道:“小姐……”

蒋四摇头,微微一笑,“没关系,推我进去就行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却感觉自己内心压抑着什么,尖叫着,想要挣脱出来。

两人到了前厅,蒋老夫人正端正着脸,冷着脸。看到来人,她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平静地吩咐身边的丫鬟:“送小姐回房间吧,没事就出来,别不好意思。” ”

蒋四顿时被她的问候噎住了,起不来,站在门口抿着嘴唇。

反倒是下方的金玉女子,却是十分的热情。她一看到蒋四,就站了起来,凑近了一些。她拉着蒋四的手,看着她。连连称赞她,似乎还挺满意的。

“真奇怪,我儿子从小就喜欢你,你看那张小脸,多有痕迹啊!”

“裴姨?”蒋斯收回了手,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有些疑惑。

小时候,父亲还在世为官的时候,裴家当家陆夫人与蒋家关系密切,因为两家或多或少都有血缘关系。

甚至在父亲因抗夷功被授予忠勇郡伯的一个月后,他就说服了裴父,当时裴父只是兵器部下属建奴坊的一个中小型督师。工信部拜访他。促成了这桩婚姻。

但自从父亲意外去世,尤其是裴父仕途一帆风顺之后,他就趁着军械所与工部分离,更名为兵器部的机会站到了对立面。裴禄家族瞧不起不能在朝堂上发言的姜家。

当然,正派的人不会做出伤人的事,所以他们把态度表现在细微之处。

最明显的就是,发给蒋家的帖子越来越少,甚至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剩下的就是过年的礼仪一年比一年薄了。蒋夫人对小家的行为很不屑,但碍于订婚的事,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些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裴璐总是看到姜丝,她的鼻子不是鼻子,她的眼睛也不是眼睛。

前几天,两家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争执。裴禄家的女儿裴瑾和裴三郎刚刚考进科举,风华正茂。

裴璐一家见两家即将成亲,便偷偷地接近姜丝,表达了对她的爱意,打算为了裴瑾的事业,让姜丝贬为妾。

幸亏裴父和裴家老太太懂事,镇压裴露不要做错事,否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璐的脸色在短短的时间内突然就变了?

蒋四避开了裴璐夫人过于激烈的目光,礼貌而疏远地笑了笑。她扫视了一下大厅,正巧碰到了正在这边张望的方姨。

但奇怪的是,一向热情的方妈今天却一反常态。她仿佛跟裴璐丢了魂。她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避开了蒋四的目光,脸上的表情颇为僵硬。

这时,为首的蒋夫人皱起了眉头,转头呵斥身边的丫鬟。

“你还站着做什么?你没听到刚才的话吗?”

丫鬟冬青反应很快,快步走了过去,将蒋四推回了房间。

可还没等他靠近,裴璐就伸手拦住了他,“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听着也没什么坏处!”

裴璐转身,又紧紧握住蒋四的手,颇为用力,“我三郎一直对你很好,以前遇到坏人的时候,他保护了你。他受了伤,还在家里养伤呢!”

蒋四怎么听不出裴璐打的是感情牌?但终究他还是有顾虑的。他尝试了一会儿收回手,点了点头,忍着手腕的疼痛,愧疚道:

“我表弟对我很好,但是我却给我表弟带来了麻烦。”

裴璐夫人闻言,满意地拍了拍蒋四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别说什么不参与不参与的事情,迟早都是一家人,无论如何,我知道你是一个人。”这个有爱心、有正义感的孩子,我只是想让你早点进来,让我裴家更加幸福,让靳哥能够快点好起来……”

上面传来姜老夫人压抑的愤怒声音,打断道:“裴夫人,自古孩子的婚姻都是父母说了算,你在做什么!”

“我已经明确表示,四儿不适合做裴家的夫人了,就算我姜家违背了这门亲事,裴夫人也不需要再多废话了,走吧。”带着这些礼物回来了!”

“霍莉,再见!”

屡屡被自己鄙视的人鄙视,又在自己的后辈面前,裴禄先生脸上的笑容终于坚持不住了,一上午都挂着的嘴角显得十分滑稽。

一旁的冬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想到姜老夫人的吩咐,她还是上前道:“裴夫人?”

话还没说完,裴璐就瞪了回去。

场面瞬间凝结。

至于姜丝,她的生母再次在外人面前指出她“不配”,她的内心微微颤抖。

只是不知道,如果今天是江瑶大姐在,我妈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蒋斯自嘲一笑,心中做出了决定。

不想看到蒋夫人的表情,蒋四第一次握住了裴璐的手,轻声说道:“裴姨,如果我表弟不放弃,我愿意……”

宾夕法尼亚州——

“姜斯,你敢!”

耳边突然响起茶杯破碎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是蒋老太太愤怒的斥责声。

“你这是要违背长辈的吩咐吗?”蒋老夫人板着脸,满脸怒容。

“母亲。”蒋四轻轻拂去腿上的杂物,很快就打断了蒋老夫人的话,“裴家和蒋家的婚约,本来是我父亲在世时,和裴叔叔订下的,现在我只是跟着我的意思走。”父亲的安排就这样了,你为什么要违抗长辈呢?”

顿了顿,姜丝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紧,“况且,我女儿这般状态,难得裴姨愿意亲自找上门来……别说别的不说,我女儿不想做出那样的背叛,他是一个值得被嘲笑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仿佛稍微背过身就听不见。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听错。

蒋夫人听了这话,似乎勃然大怒。她兴奋地从扶手椅上站起来。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保养得很好的手指指向蒋四,在空中颤抖了一遍。

旁边的裴禄先生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他拿出手帕,做了个手势擦了擦眼角。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和金哥从小就有的情谊,真是一段美好的姻缘啊!都说宁拆庙不毁婚,你妈就是走心了。”

蒋四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任由裴璐牵着手,一一夸赞这个好孩子。

蒋夫人目光冰冷地看着裴璐的举动,仿佛她和蒋四是母女一样,一时觉得可笑。

仿佛生怕蒋四后悔,蒋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对,裴璐夫人连忙叫来了裴府的丫鬟,让蒋四劝劝蒋老夫人,然后带头破口大骂。步骤。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只剩下母女二人在大厅里安静地相对。

大厅内一片寂静。

被蒋四吩咐在殿外等候的洪睿听到这一切,已经焦急万分。

不知道夫人在想什么。裴三郎就是这样一个好人。他和小姐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如今依然对她忠心耿耿。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公呢?这样的婚姻为什么要破裂呢?

然后把它撕下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值得与否。

当众如此顶撞夫人,小姐一定很难过吧。

女士,您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把这位年轻女士禁足。

出色地……

可还没等她再叹息,红睿就想起了什么,跺了跺脚,急忙朝裴璐离开的方向追去。

房子里面。

母女俩似乎在表演哑剧。

丫鬟们看着她的鼻子和心,以为她们只是傻了,生怕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动静,惹得主人生气。

蒋老夫人看着大厅里堆满的红盒子里的礼物许久,再看看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蒋四,忽然说道:“你还真是有本事。”

“你以为我在害你?你这个白痴,跟你父亲一样愚蠢又固执。”

姜丝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睫毛如乌鸦羽毛飘动,但她却问道:“母亲为什么反对和裴家联姻?不需要说什么搪塞。”

江夫人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蒋四没有再追问,而是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大姐现在在汾阳老家过得怎么样?我妈怎么不知道怎么跟我打招呼呢?那天我去了半山寺。”和我裴表弟在城外,她要的姻缘还没给她呢。”

“母亲。”姜斯缓缓道:“你可以派墨竹去给我送来吗?”

蒋夫人眼皮颤抖,盯着坐在下面的二女儿,“这就是你今天去城外庄子的原因吗?”

见姜四不说话,姜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最后道:“不管你信不信,墨竹的死都不是我下令的,至于裴家的联姻,就看你的了。” ,只是不要后悔。”然后他就带着侍女们一起去了。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冬青快步跟了上去,转头担忧地看了蒋四一眼,才离开。

大厅里,只剩下蒋斯一人坐在轮椅上。

—————

裴公馆。

裴禄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跟着裴璐夫人进门的方妈一脸若有所思,差点被门槛绊倒。

听到响声,裴璐女士停了下来,挥手将丫鬟们送走。

“方妈妈。”

方奶奶被召唤后,从梦中惊醒,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裴璐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是裴府的老人,向来对老太太有帮助。”

方姨诚恳而又惶恐地说道:“我不敢当真,夫人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

裴璐笑道:“紧张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老爷和大公子正忙着公务,都不在家,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还在养伤中,还请您谅解。”至于你那个没成就的侄子,就放心吧。”

方姨缓缓点头。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后,裴璐女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姜四身边的丫鬟怎么追上来了?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被我听到。”

闻言,方嬷嬷一愣,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这是江小姐让我送给三少爷的礼物,她说希望三少爷能够早日康复……”剩下的话在裴璐眼中被方婆婆咽了回去。渐渐变冷。

“三郎不缺礼物,只是厨房缺柴火,我觉得正好。”裴璐没有接盒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方姨弯腰观看,看到裴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松了口气。

自从三少爷出事之后,夫人就变得心神不定,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到夫人的吩咐,方奶奶捏着手里的盒子,想了半天,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看。

巴掌大小的精美弩通体呈暗红色。一看就知道是上等枣木制成的。每个细节都经过打磨,非常光滑。比方奶奶偶然看到的裴总带回家的模型还要好。甚至更加紧凑。

不知姜二小姐从哪里找到了这么能工巧匠?我平时只是做一些装饰品,但是我知道如何使用弩吗?

虽然方奶奶不明白这一点,但这把小弩看起来很时尚,扔掉太可惜了。

最好拿给你的侄子享用。毕竟,夫人不会关心这种小事。

她环顾四周,将盒子放回怀里,快步离开。

裴璐夫人一进院子,就对丫鬟招手问道:“木匠准备好了吗?”

丫鬟似乎有些被她吓到了,颤抖着说道:“都好了,按照夫人您的吩咐,够两个人吃的了。”

裴璐闻言,撇了撇嘴,低声呢喃:“快点快点,我儿子很快就不会孤单了。”

婢女看到妻子那略显疯狂的表情,连忙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颤抖得更厉害了。

自从上次大厅里的对峙之后,母女俩的关系似乎已经到了冰点。

蒋夫人似乎默许了这门亲事,不再阻拦。

江家和裴家的婚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之中,日期定在了下月初六。事情办得相当仓促,江家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为了幸福,三书六礼一致认为一切都应该从简。

但在接受征税的当天,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原因是裴家提前让人传话,说裴三郎还受伤,到时候已经无法生还了。

仔细想想,裴家说的确实不妥。

不过当大家想起之前传闻中裴三郎被袭击后被抬回自己家的事情时,他们又开始有些明白了。

毕竟,这是一个快乐的时刻吗?如果新郎康复得早,那还怎么称得上是喜事呢?

但领征那天,来到裴府的只有裴璐和裴老夫人身边的方妈。

这让姜老夫人气得想把他们带来的礼物扔出家门,裴璐却淡淡道:“婚事已经定了,不会再有麻烦了。”她吸了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并于当晚打电话给医生。

红睿也心疼自家小姐。

“就算裴夫人能露脸?我未来的舅舅也会这么做的,距离上次夫人让我送礼物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怎么一点回礼都没有? ”

蒋四笑道:“你送人礼物,又指望人回礼物呢?”

洪锐的脸

振振有词,“哪怕托身边的小厮捎个口信呢!往日里一直跟小姐跟前儿念叨着,隔三差五便买小姐爱吃的鸿兴楼的点心差人送到府上,怎的一拿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呢!这也变得忒快了些!”   这么一说,姜姒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之间忽略了许多。   这厢说着,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丫鬟的敲门声。   “二小姐,裴府的三公子托人送来了点心。”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红蕊快步走到门前,然后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转身一脸纳罕地回来,“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只是当红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样样端出来时,又不满地板起了脸,“除了莲子酥,其余的花生酥、红豆酥都是小姐从来不吃的。”   “特别是这花生酥,小姐是对花生过敏的呀!明明以前从来不会买错的。”   姜姒转动着轮椅来到了桌边,见状也露出了一丝疑惑。   “确定是裴表哥差人送来的吗?”   红蕊点点头,回道:“千真万确,说是未来姑爷身边一直伺候的书童写墨亲自送来的,做不得假,还叮嘱说一定要送到小姐您的手里。”   望着桌上的一盘盘精美的点心,姜姒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   转眼便来到了婚期当日。   姜姒所居的揽芳院里,大红锦绸从屋门口一直铺开到了院外,房檐廊角处都挂上了红绸编织的花儿,沿着粗粗的柱子垂落在地,微风一吹便轻轻晃动,煞是好看。   卧房内,也已然全都换上了喜气的红纱幔,入眼一片艳丽。   姜姒一大清早便被丫鬟婆子们折腾起来,又是换衣又是梳妆的,一刻不得停歇,此刻坐在铜镜前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红蕊今个儿也换了身朱红衫子,立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眼巴巴地瞧着全福夫人给姜姒开好面梳完头,脸上纠结的神色是欲言又止。   凤冠霞帔压在身上很有些分量,姜姒微微向后仰了仰酸痛的脖颈。   精致透亮的翠玉耳坠也随之前后晃动,凤冠上的金色流苏顺着发髻垂落在细肩上纠缠到一起,还未等打成个结儿,便被苍白瘦削的手指随手拂了下去。   “出什么事儿了?怎的这幅表情?”趁着还有些许歇息的空隙,姜姒遣了其余人各自散去。   待到卧房里只留下主仆二人,红蕊关上门,憋了一早的怨气终于吐了出来。   “小姐,纳征的时候裴三公子不来也便罢了,许是伤还没好。可这都要成婚了,总归是得亲迎的吧?唤裴大公子来接是哪门子的道理!?”   在一向很是看好这桩婚事的红蕊口中,裴瑾一下子从原来的未来姑爷降成了裴三公子,地位岌岌可危,可见红蕊的不满。   姜姒忍不住揶揄一番。   红蕊跺着脚嗔道:“我是替小姐委屈。”   “而且我都打听过了,裴老爷并裴大公子,竟是昨晚才连夜赶回上京府里的。裴大公子么,长年随军驻守在千里外的青州,脚程慢些也属正常,而且与裴三公子又不是一母所出,就算不来都在情理之中。”   “可裴老爷是一直在临近的禹川府衙内公干的呀!离上京不过两三日的工夫驾车便到,作甚么昨晚才归家?”   “这不摆明了是不重视这门亲事么!”   姜姒倒是显得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道:“裴伯父许是事忙?听说最近边关不太安稳,裴伯父又身居军器署要职,八成是在为此事忙碌。”   红蕊犹自不平,却也不想大喜的日子坏了自家小姐心情,便不再多言。   只是在红蕊没看见的时候,姜姒略微出神地望向窗台的方向,若有所思。   待到裴府的人再三催妆后,便是要出门了。   临出门前,姜姒却又犹豫再三,终是差使红蕊去姜父的书房中取一物随她出嫁一同带去裴府。   红蕊听完吩咐,没多说什么,一脸复杂。   只是没想到红蕊刚至姜父的书房门外,便见到姜夫人身边的冬青捧着约莫臂长的盒子已然候在了那里。   “夫人一早让我候在这里,说要是二小姐遣人来取便物归原主。”   红蕊小心地接了过来,入手颇有些重量,沉甸甸的。   从外面看上去盒子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灰尘虽然被人擦拭过,但还是留下了些许岁月腐蚀的痕迹。   红蕊珍重地抱着手里的盒子,忽然就有些看不懂她们这位夫人了。   —————   姜府外,正是锣鼓喧天,处处张挂着红色的绸缎。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拜别姜夫人后,姜姒身着繁复的嫁衣端坐在轮椅上,被红蕊并几个丫鬟们簇拥着推出了门。   不似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姜姒一向苍白的脸庞因着胭脂的缘故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却是少了一份冷淡,多了一份妩媚。   虽有头上的红纱遮挡,但姜姒仍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善意。   她一向不太习惯这些陌生而探究的视线,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身后的红蕊俯身悄悄道:“前面那个便是裴大公子了,他替姑爷来迎亲。”   红蕊似是顿了顿,后半句嘀咕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看起来比姑爷还要俊俏许多,就是气势忒唬人了,总感觉冷飕飕的,好歹大喜的日子呢,怎的也不笑一笑。”   姜姒侧耳听着,抬眼望向台阶下面。   隔着一层红纱有些看不真切,她只隐隐见着府外围了一支队伍,为首之人高高坐于马上,身姿欣长。   姜姒想:那应该就是裴府的大公子裴珏了,幼时相处便少,如今多年未见,属实陌生得紧。要不是红蕊提起,她都快忘了裴府原有两位公子在。   “吉辰已到,请新人上舆!”是喜婆在催新人上轿了。   只不过,喜婆似是第一次见着坐在轮椅上出嫁的新娘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说瓢了嘴。   周围的空气沉寂了一瞬,又被随行的傧相打着诨儿炒得热闹起来。   姜姒抿了抿唇,想起府外的台阶是有斜坡在的,便想吩咐身后的红蕊就这么推自己过去,结果刚想开口便听得众人惊呼一声。   蹙眉望去,原是不远处的裴珏竟一个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下了马,朝着这边径直走来。   身后似乎有人拉着袖子想劝阻道:“不合规矩啊大公子……”却被裴珏侧身避开,转瞬间便阔步走到了跟前儿,向她递出手来。   姜姒垂眸。   眼前的手掌宽阔有力,虎口处附有薄茧,却又不似一般武将粗糙难看,修长的手指线条匀称,骨骼白皙如玉。   她掩盖在层叠嫁衣下的指尖微动,缓慢迟疑地放了上去。   唰——   出乎意料的动作让她一声低呼,却是被裴珏一把抱起。   姜姒微惊,突然的凌空让她有些不适,不自觉抓紧了身前人的臂膀。   恰好一阵秋风拂过扬起了头上的红纱,姜姒抬眼便撞进了一双璨如寒星的漆黑双眸。   无端的,今晨以来一直平静的心绪忽而泛起了波澜。   裴珏稳稳地横抱着她下了台阶,又小心地放到了轿撵上。   姜姒略有些不自在地端正了身子,理了理微乱的裙摆,却不想低头的间隙,裴珏低声说了一句话。   姜姒微怔,不待反应些什么,他已然放下了轿帘。   两旁的锣鼓声更加热烈地响起,红色的轿撵微微一晃,带着新娘子启程了。   激昂的唢呐吹吹打打地在前开路,迎亲的喜婆跟在轿旁,笑眯眯地高声说着一篮子的吉祥话。   丫鬟们拿着一早备好的铜钱坠在队伍后方,满地的喜钱惹得孩童追在后面蹦蹦跳跳。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也都探头探脑地望着这支迎亲的队伍,指着那一台台的嫁妆,一脸好奇。   红蕊望着这番热闹的场面,面上也露出笑来。转头悄悄掀开帘子,想让自家小姐也瞧一瞧外面,却见到姜姒静静坐在轿中,清丽脸庞不见喜色,只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疑惑。   “小姐怎么了?”   姜姒摇了摇头,“无事。”   她只是在回想刚才那道清冽如玉石般的声音,才一时出了神。   ——今日事急从权,无论稍后发生何事,裴家定会给表妹一个交代。   到底是什么事儿?   而且,他方才唤她,表妹?   从来习惯了只有裴瑾一人如此喊她的姜姒睫羽颤了颤,不自在地攥紧了袖子。 因着裴姜两家的婚事,今日的上京城里可谓是人气十足。   长长的迎亲队伍里又是锣鼓又是唢呐,一路吹吹打打,绕着各大繁华的主街足足转了两圈才奔往裴府。   路边的行人闲来无事便也坠在后面凑份热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着花轿打趣,猜着新娘子是否此刻已在轿中羞红了脸。   只是,隔着一道帘子,谁也不知轿内的新娘子此刻不但面无喜色,反倒微微蹙起了眉,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姒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翻来覆去地思忖着方才裴珏所言到底是何用意。   什么叫做无论发生何事?   她略微静下心来,思及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从和裴三郎一起遇匪,到裴夫人上门提出冲喜,再到之前收到的那盒点心……   零落的珠子串成线,之前一直被刻意压在心底的猜测隐约再次浮上岸来,可姜姒又觉得荒诞到不敢置信,一时之间只感觉心神都在随着颠簸的花轿而在空中晃晃悠悠,难以落地。   只是迎亲的路程再长也终会抵达终点。   花轿微微一晃,在裴府门前缓缓落地。   “请新人下轿!”喜婆高声道。   轿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不过片刻,姜姒望着被轻轻掀开的轿帘,还有那再次递至眼前的双手,不知怎的,突然心定。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当姜姒再次像个易碎瓷娃娃被裴珏抱在怀中一齐跨过火盆抱入府,再接着一路抱进喜堂的时候,已不像方才出府时那般不自在了。   只是待到新人行礼拜堂时,裴父所言还是如晴空惊雷般让姜姒呼吸霎时一屏。   “今日是我长子裴珏迎娶姜家幺女的大喜日子,恭请诸位来客见证,还望莫要拘礼。”   哗——   低声的私语瞬间炸开,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一直说是裴家三郎裴瑾和姜家结亲么?怎的突然换了个新郎官?”   “我就说哪有大哥替弟弟迎亲的道理嘛!”   “哎,自从上次出事儿今日裴三郎都没现身,你们说该不会是……”来客们私下互相悄悄使着眼色。   裴父端坐喜堂之上,自然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竟也不恼,只握拳咳了咳朗声道:“裴姜两家是多年交情,当年某厚颜为长子与已逝姜老兄约定秦晋之好,只是碍于儿女年幼才一直未曾向外言明,许是如此才引来误会。”   说到这,裴父摇了摇头,似是玩笑道:“说来那些流言实属荒诞。长幼有序,若我先为三郎定下婚事,那可少不了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偏心的。”打趣的口吻真真像极了慈父。   众人也不是傻瓜,在座的都是与裴府交好的人家,虽说裴父这番说辞着实勉强了些,可到底不好在人家嫡子的喜宴上拂了主家的面子,那不是没有眼力见儿么?   他们是来吃酒的,不是来结仇的,有什么八卦待吃完酒再回去与自家夫人说道说道也是一样的。   于是,刚才还略微尴尬的气氛,转眼间便成了满堂的其乐融融。   只是盖着红纱正襟危坐于一旁轮椅上的姜姒闻言却是注意到,从始至终,裴父都未曾提过裴三郎如今身在何处,为何今日不曾赴宴。   又为何,新人拜堂的上首那两把圈椅中,本该是当家主母裴陆氏所坐的位置,此时空无一人。   姜姒眼睫颤了颤,直直地望向喜堂上首那方空位,愣愣出神。   在红纱的遮挡下,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如隔云雾。   ————   处处张贴着大红喜字的卧房里。   本该一片喜气的屋子,如今却是气氛沉沉,直叫人呆在里面透不过气儿来。   “小姐……”   “不对,应该唤少夫人了,您还好吗?”   其余的丫鬟婆子们被打发走,新房里此刻只剩下主仆二人。   红蕊小心为姜姒卸下沉重的凤冠安置到一边的梳妆台上,转过身,目露担忧地望着自刚刚拜堂起就一直沉默无言的自家小姐。   桌上的香炉里熏香袅袅,姜姒一身繁复的嫁衣端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的喜床上,似是有些出神。   红蕊瞧着这番景象,心中直叹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本来一桩好好的青梅竹马的姻缘,怎的突然就变了味儿呢?   裴大公子就算再好,就算是全上京城里最让待嫁的姑娘 们期盼的夫婿人选,可与自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终究是裴家的三公子裴瑾呀!   也不知道姜夫人是否知道今日之事?   或许是知道的吧?   不然,就姜夫人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要是晓得裴家乱来这一遭,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   红蕊这边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一道微哑的声音传来。   “红蕊,你说,裴表哥他伤势痊愈了么?”   她忙从一旁桌上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却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今日的事儿也着实把她给惊住了,到现在还有些懵懵的回不过神儿来,只好道:“老爷和姑爷还在堂上待客,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不过,方才我也听外边儿的裴府丫鬟们说,姑爷提前跟她们打过招呼了,会提前回这清涘院来,不会让少夫人……”   红蕊顿了顿,终究觉得哪里有些变扭,还是改回了称呼道:“不会让小姐多等的。”   “到时候姑爷定会和小姐将今日之事解释清楚的。”红蕊揣摩着自家小姐的神色安慰着。   姜姒听见这番回答,却捧着热茶并不言语,目光飘远,似是在走神儿。   茶杯里热茶白气氤氲,慢慢飘散至半空,将所有的表情遮掩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笃笃——   门外传来一道尚有些陌生的清冽嗓音,“阿姒,客人都已送走,父亲唤我们同去祠堂。”   是裴珏。   姜姒恍然醒过神,瞧着红蕊将人迎进门。   来人身姿欣长,如瀑的乌发被白玉簪绾在脑后,只余几缕垂落肩头,在姜姒看来有些过于艳丽的大红婚服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俗气,行走间衣摆如流云,倒像是沾染了红尘的仙人。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自多年前一别之后的初次正式重逢。   裴珏虽是裴父的嫡长子,可自幼丧母,与继室裴陆氏所出的裴瑾许是非一母同胞的缘故,并不亲近,自然与姜姒也相处甚少。   后来,只听得别人说裴家的大公子不知因为何事与裴父起了龃龉,竟弃文从武去了远在边关的青州,虽短短数年内便搏得了一身功名,但自那时起便也常年随军驻守于青州,甚少归家,姜姒便也不曾有机会再见过。   而这回没了红纱的阻挡,当裴珏缓缓走近时,比起那俊美的面容,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双如水中冷月般的眸子,直直地撞入姜姒的眼中。   她微微移开了视线,红蕊见状在二人之间瞧了又瞧,会意地上前,却被裴珏先一步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我来吧。”   姜姒只觉衣摆晃动间,似是有淡淡的雪松气息沉浮在四周,冷冽却温和,像是裴珏此人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她感觉身下轮椅被小心推动,接着,耳边传来一道清隽嗓音,声线微低。   “关于今日之事,虽事急从权,终究对你不住。”   “父亲在祠堂等着我们,有些事,你有知晓的权利。”   二人朝门外祠堂方向而去,让紧跟在后面的红蕊心里直泛嘀咕。   阿姒,阿姒,姑爷叫得可真亲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小姐有婚约的本来就是大公子呢!   ……   裴府的院落多是环水而建,回廊曲折。   两旁零零散散地栽了些绿竹,却因为秋日染上了枯黄,落在青石铺地的路上,惹得轮椅走过时带起一片簌簌响动。   三三两两的赤色灯笼盖过了清冷的月光。   却是姜姒抿了抿唇,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日……”   语音未落,不远处突然奔来一人形容狼狈,似是要扑倒在姜姒脚下,幸而被裴珏眼疾手快地扶着轮椅迅速避开。   “姜二小姐!”   “求求您!老奴真的是被夫人胁迫的!是被逼无奈的!”   “求您帮我和老爷求求情!求,啊——”   姜姒惊愕地瞧着眼前一幕。   昔日里因跟在裴老太太身边而走到哪里都受人高看一眼的方嬷嬷,如今衣裳沾了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地扑倒在地,又被从前方祠堂朝这边追出来的两个粗使婆子给粗暴地捂嘴拖了回去。   “少夫人见笑了。”其中一名粗使婆子道。   身后传来裴珏略冷的声音,“莫要碍事。”   两名粗使婆子对视一眼,赶忙带着犹在挣扎的方嬷嬷退了下去。   姜姒蹙眉,抬眼望向前方那座森严古朴的院落,深褐色的牌匾上书“祠堂”二字端方规整,半开的大门像是暗夜里蛰伏的巨兽。   方才才见着那般场景,她原以为祠堂内也必定是狼狈一片的。   可没料到的是,祠堂内倒是一派祥和安然。供桌上的檀香轻烟袅袅,打着卷儿缓缓飘向上空消失不见。   而供桌下本该摆着蒲团的地方,此刻却放了把红木圈椅。   今日一直未曾露面的裴陆氏像失了魂般坐在那里,神色不悲不喜。 祠堂内。   姜姒这还是第一次见着裴陆氏如此模样。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凭着夫君仕途高升在女眷中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的裴家当家夫人,一直以来便是个逢高踩低的性子,要么端着个姿态拿眼角睨着旁人,要么便是装出一副温和恭顺的样子。   不像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见着姜姒一行人来了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不声不响。   倒是一旁的裴父迎上前,“你们来了。”   姜姒望过去,才发现祠堂角落里竟还摆着一口宽敞的棺材,像是刚打出来的,上面还裹着鲜艳的红绸,极其诡异。   似是不知从何开口,裴父摆摆手让方才的粗使婆子把方嬷嬷带了上来。   方嬷嬷似是被狠狠教训了一番,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几道红肿的掌印,瞧见姜姒也不敢再扑上来,只佝偻着身子跪趴在地,眼神畏惧。   一同被带上来的还有一袭蓝袍的年轻男子,形容轻浮,一进祠堂便立马匍地磕头求饶。   “众位大老爷夫人,小的只是好赌,却从来不曾做过害人的事情啊!”   裴父冷声道:“一五一十地仔细交代清楚。若有半句谎言,后果你是知道的。”   蓝袍男子闻言立马指着旁边的方嬷嬷激动道:“是她!是这个老女人!她把东西给我的,说是拿去玩也好,换钱也罢,一切都是她做的!和小人无关啊!请老爷明察!”   方嬷嬷听见那句“老女人”,干裂的嘴唇颤了颤,神色似是颇受打击,但还是为自己争取机会道:“姜二小姐让老奴转交给三公子的礼物,本来夫人是吩咐老奴扔掉的,还说要扔去厨房里烧柴。”   方嬷嬷小声辩解道:“老奴当初也不赞同夫人的做法,毕竟太耸人听闻了,三公子肯定也不愿意姜二小姐白白赔了一条性命。可夫人在内院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又卧病在床不能理事。老奴便想着将东西给我那侄儿,兴许被有心人瞧见就会禀报老爷公子,毕竟小弩不是寻常物件儿……”   顿了顿,方嬷嬷又小心地望向姜姒的方向,语气略心虚,“幸而佛祖保佑,竟真的派上了用场,老奴……”   裴父冷声打断道:“住嘴!当别人都像你那愚钝的侄子一样好糊弄?学不会教训的恶奴!”   方嬷嬷见状瞬间瑟缩了身子,闭紧嘴巴立马不敢再多言。   而姜姒目光虚虚地落在角落的那口棺材上,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只觉心脏狂跳,快要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有小厮上前将那巴掌大的红木盒子呈了上来。   裴珏拿过来递给她,沉声道:“那方嬷嬷的侄子是个好赌成性的,见你送的小弩精致,以为只是个摆件不犯禁令,便拿去当铺换了银子。幸而当铺掌柜知晓轻重,立马上报县衙,县衙又与父亲在的军器署通信,这才在昨夜急急赶回府。”   姜姒盯着那盒子瞧了许久,却并未接过来,半晌才哑声道:“这原本是给三表哥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顿了顿,她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强忍住眼中奔涌而出的涩意,喉咙滚了滚,艰难地问出那句已经猜到答案的话。   “三表哥如今安否?”   在场的气氛因姜姒的这句话而陷入冷凝。   裴珏眸光微动,垂下眼帘,缓缓将盒子收了回去。   一直沉默地冷眼旁观着一切的裴陆氏却好像被刺激到了一般,冷不丁突然道:“化成灰了,此时你本不该站在这里。”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眼角一拉,睨着姜姒的双腿嘲讽道:“哦,差点忘了,废了腿的人是站不起来的。”   裴父斥道:“住嘴!”   姜姒在听见那句“化成灰”时便怔住了,脸色唰的一下变苍白。   万万没想到最荒诞的猜测,最不肯相信的猜测,却最终成了真。   一时之间,姜姒只觉得心里的巨石悄然落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日和裴瑾同去伴山寺,又在遇袭后各自分开的画面。   凶恶的山匪,雪亮的刀尖,猩红的血迹。   画面闪闪烁烁,最后定格在裴瑾摘下路边的银杏叶爽朗地笑着递给她时的模样。   ——表妹。   “表妹,”裴陆氏却好似来劲儿了,被裴父当众斥责也不罢休,声音中满是怨气道,“表哥,平时叫得多亲近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若不是陪你出城,我的三郎此刻还是好好的,还是好好的……”   “都是你的错!你本就是我儿的未婚妻,就该遵守承诺嫁给我儿!然后下去陪他!”   裴陆氏投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怨毒,那诅咒的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扎入姜姒的心脏,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抽一抽地发疼。   她愣愣地望着那口崭新的棺材,柔嫩的掌心无意识地被掐出一道道血痕,浓重的铁锈血腥气直直地涌上喉头,眼睛涩得快要睁不开。   裴珏垂眸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缓缓收回复杂的目光,移步隔开了裴陆氏投来的不善视线,语气冷冷道:“那日的歹徒虽大多逃往山林,可还是抓住了两三个。或许,大夫人会对他们的供词感兴趣?譬如,为何胆敢公然在上京城外……”   话未说完,却被裴父突然打断,“你个无知妇人!所以便要毁了我们裴家的世代声誉吗?!”   “什么声誉都比不过我三郎重要!”裴陆氏漠然道。   裴父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吩咐粗使婆子们将裴陆氏带去祠堂旁的静院,若无要事一步不得踏出院门,务必静思己过。   而裴陆氏似是认命,竟也不挣扎就任由婆子们动作,只是临去前望向姜姒的目光极其阴冷。   “姜侄女,是伯父我管家无能,是我裴家对不住你啊!让你受此委屈!”   裴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语气满含歉意道:“此间一应前因后果我已提前去信与你母亲解释清楚,过后也必定亲自登门道歉。”   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虽说由大郎替瑾儿迎亲是权宜之计,可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一是为两家的声誉考虑,二么,你是个好孩子,伯父从小看你长大,也是真心想你做我裴家儿媳的。”   “若侄女不嫌,我这大郎今后……”   一旁的青年突然出声道:“父亲。”   裴父被人打断,眉头微皱似是不悦,“何事?”   裴珏冷冷道:“所以父亲就想这么遮掩过去是吗?对着差点丧命的苦主,未免歉意浅薄了些。”   坐在轮椅上犹在愣神的姜姒自是也听见了这番话,抬眸望向了青年,没料到裴珏身为裴家人却站在这边为自己说话。   裴父沉默半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夜渐深,裴家父子二人似是还有话要说,红蕊便先推着姜姒回了清涘院内的新房。   只是红蕊刚扶着自家小姐安顿下,便听到自家小姐说道:“改日将方才收到的那些铺子地契寻机还给裴家吧。”   红蕊闻言不乐意了,不忿道:“裴夫人不仅想算计您嫁给三公子的牌位,还想让您陪葬!就算是报到官府去,那咱们也是在理的呀!要不是姑爷替小姐出头要个公道,裴老爷还想息事宁人呢!”   “现在只是赔了些铺子地契罢了,小姐收下便是了,权当傍身。”   姜姒摇了摇头,哑声道:“裴夫人丧子之痛入骨,恨我也是当然。裴大公子是正人君子,可这些钱财我确实不能收下,否则难以心安。”   “毕竟,三表哥已逝。”   想到这,姜姒略有些恍惚。   自小便相识的表哥,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原以为虽受了重伤,可未传出哀讯,她便以为尚有转机。   后来,裴家提出冲喜,她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转的方向,可现实告诉她,那不过是可怖陷阱外的美好假象。   再后来,有人突然一把撕开了假象,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告诉她那个熟悉的人早已不在,那日城外便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   抬手摸了摸心口。   很奇怪,那里仿佛下了一场迟到的秋雨,凉凉的,湿漉漉。   最初知道消息时的心脏那阵抽疼过去之后,唯余一片空茫,明明很难受,却又说不清是哪里难受。眼睛很涩,却偏偏怎么都哭不出来。   “小姐。”红蕊语气似有迟疑。   姜姒抚着心口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望了过去,眼神询问何事。   “刚才在祠堂里,姑爷为何说什么供词不供词的啊?而且,裴老爷好像不想让姑爷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姜姒默了默,哑声道:“许是你的错觉呢。还有,莫要再叫姑爷了,还是唤大公子吧。时候不早了,我有些乏了,歇息罢。”   永远把自家小姐放在第一位的红蕊闻言,自是无有不是,应了一声,立马抛开了那些疑惑,伺候着姜姒洗漱睡下。   因着如今姜姒和裴珏的尴尬关系,红蕊索性便也不离新房,直接在旁边的小榻上铺了被褥安置了。或许是今日为着婚礼忙进忙出累到了,不一会儿,便传出了绵长而又平稳的呼吸声。   只是躺在床上的姜姒虽闭着眼睛,却仍旧想着心事,鸦羽般的睫毛微颤,思绪如浪花翻涌。   她并不是傻瓜,红蕊能注意到的,她自是也察觉到了。   听裴珏所言,她与三表哥城外遇匪一事似是与裴陆氏有关。   若是当真如此,那裴父为何仅凭裴珏的三两句话便痛快地给出了裴府三分之二的铺子地契以作补偿,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但是,她仍心存疑虑。   如若歹徒真与裴陆氏脱不开关系,那她为何当日在城外遇袭前瞧见了似是胞姐姜瑶的身影?   母亲又为何匆匆送走姜瑶,又将姜瑶亲近的丫鬟打发走?   还有那莫名死在庄上的墨竹……   一切的种种,似是笼在一层厚厚的白纱之后,随风忽远忽近,摸不着,也叫人瞧不真切。   姜姒不知道的是,留在祠堂内的裴家父子二人,正为此事对峙着。 裴府祠堂。   下人们按照裴父的吩咐一律退出了院外候着。   今晚的府中,可谓是人人噤若寒蝉。   无论是丫鬟或是小厮,都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成了下一个被拖出去的方嬷嬷。   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连夫人都被发火的老爷关去静院勒令闭门思过了,再加上府上又来了位新少夫人。   即使三少爷的婚约不知何故变成了大少爷的婚约,但这些也不是他们下人们应该管的。   做下人么,安分守己,只需知道嫁过来的姜家二小姐自今日起是府里的主子,便足够了。   有那机灵的小厮两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朝着清涘院的方向努努嘴。   这府里的天儿,怕是要变咯!   祠堂内。   裴父眼神沉沉地望向下首之人,“方才你当着众人的面想做什么?事情已经发生,追究责任有何用处?!扯出你母亲只会平白抹黑了裴家的名声!”   裴珏淡淡道:“我母亲二十年前已经故去了,父亲指的是谁?”   裴父冷笑道:“不必装傻,那关押在狱中的两名山匪昨夜已经在牢中畏罪自尽,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追究!”   裴珏轻声道:“裴瑾怕是没料到所谓的父子情深和声誉相比轻如鸿毛。”   想起那被无辜殃及而丧了命的三儿子,裴父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仍坚定道:“要怪就怪他有个不知轻重惹是生非的娘吧!今后莫要再提!”   似是瞧见裴珏眼中的冷漠,裴父放缓了语气,谆谆善诱道:“退一步说,就算你执意追究,可姜丫头和瑾儿是自幼的情谊,哪怕看在瑾儿的面上,想必姜丫头也是与我一样的想法,不忍他的亲生母亲遭受牢狱之灾。”   听见这句话,裴珏眸光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脸上的神情愈发冷淡。   见状,裴父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继续道:“刚才我和姜丫头提的话也是真心的,你以前不是喜欢……”   “父亲。”裴珏终于出声打断道。   “人不是可以被推来推去的物件。”   裴父一愣,嘴唇微动想再说些什么,可裴珏似是不耐再继续应付,留下这句话便挥袖离去。   空荡荡的祠堂内,只余裴父一人,以及供桌上一排排沉默的灵位。   ————   翌日清晨。   因心里装着事儿,姜姒早早地便醒了,睁着发涩的眼睛愣愣地盯着顶部的床幔,神思不属。   外面的天色尚早,一切静悄悄,可不知怎的翻来覆去就是无法静下心来,昨日的一幕幕来回交替在脑中浮现,让人心烦意乱。   “小姐是醒了吗?”外间传来红蕊刻意放轻的声音。   “进来吧。”   红蕊拎着一个瞧起来便颇有分量的食盒轻轻推门进来,嘴里打趣道:“大公子一早便吩咐府里的大厨房备下了小姐爱吃的早膳,一直在院里的耳房里用小碳炉温着,小姐一起床便能用上,不必等府里……呀!”   红蕊瞧见自家小姐略微红肿的眼睛,小心道:“小姐……”   姜姒坐起身,迎上红蕊担忧的目光,抬手碰了碰眼角,转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湿了一片的软枕。   她放下手,半晌才抬起头朝着红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无事,吃早膳吧。”   红蕊心中叹气,嘴上却欢快地应声,伺候着自家小姐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将其推着轮椅来到桌前,从食盒里端出一样样精致的早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   “雪霞羹,糖蜜糕,茭白鲊,还有小姐最爱的莲子酥!”   “小姐,我冷眼瞧着大公子挺好的呀。而且既已拜过堂,小姐不若安心做少夫人便是,裴家可不敢赖账,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儿的!”   红蕊顿了顿,小心地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继续道:“三公子想必也是希望小姐能有人照顾的。”   姜姒望着一桌尚散发着热气的早食,目光有些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先用膳吧。”   红蕊无奈地哎了一声。   用完早膳后,红蕊正拿着钗环比划着,琢磨着给自家小姐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合适,门外便传来了丫鬟们的禀报。   “少夫人,大少爷在隔壁书房,说等您梳洗好了便一起去给老爷请安。”   红蕊闻言,转了转眼珠,琢磨片刻,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朱红石榴缠枝纹样的裙子,又从首饰盒里翻出两件点翠衔珠的小钗在姜姒的头发上比划着。   姜姒见状无奈道:“不失了规矩即可,不用太花费心思。若不是裴伯父尚不愿公开三表哥的哀讯,我本连这过于艳丽的衣裳也不该穿的。”语气微叹。   红蕊此时却不肯如姜姒的意,嘴里搪塞着,动作却很麻利,丝毫不见含糊,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将姜姒从上到下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见时辰差不多了,姜姒便吩咐红蕊推着轮椅出门,却没料到一抬眼,裴珏已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下候着了。   也不知来了多久,挺拔肩头上的衣衫似是沾了晨间的露珠微微泛着潮湿。长身玉立,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朝她望来,眸中碎星流转。   “阿姒,晨安。”   再次听见这样亲密的称呼,姜姒一默,客气道:“大公子不必如此,现下没有外人。”   因姜姒喜静,清涘院内的丫鬟们都被红蕊打发去了外间,此时院内只余她们三人。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必为了在下人们面前掩饰婚事的蹊跷而故作熟稔。   裴珏的目光在少女微红的眼角上停顿了片刻,眸中情绪翻滚,却转瞬间被掩盖下去,垂下眼帘,上前接过轮椅的扶手向院外推去,红蕊退到三步之外紧随其后。   晨间从竹间穿过来的微风尚有些凉,其中似有若无地夹杂着些许清冽的雪松气息。   轮椅压过的青石路上,落叶被带起微微打着转儿。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裴珏的声音,“并非故作熟稔。”   听见意料之外的话语,姜姒一愣。   “我也是你的表哥,不必如此生分。”清隽的嗓音声线略低,好似带着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姜姒闻言垂眸,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   这点她自然知晓,只是自幼在裴府与她相熟之人就只有裴瑾,她也习惯了只唤裴瑾一人为表哥罢了。   面对相处不多的裴珏,且现下她们二人又是如此尴尬的关系,那声“表哥”,她实在是叫不出口,便只好唤作大公子。   正当姜姒不知作何应答时,耳畔却再次传来那道清隽的嗓音。   “若你不嫌,衍之愿护表妹一世。”青年的语气低缓,却又带着十分的认真。   一刹那,原本存在感颇低的似有若无的雪松气息忽而变得明显起来,清清凉凉,直教人心尖一颤。   姜姒愣神的空隙间,咕噜噜转动的轮椅停下了。   抬眼望去,是裴父所在的听松堂。   ————   红蕊在听松堂的院外候了许久,才见着裴珏推着自家小姐出来了。   裴珏似是还有其他要事要忙,叮嘱她好生照料着便先行离去了。而自家小姐神色像是有些不自然,只是微微颔首。   红蕊纳罕,“刚才裴老爷说什么了吗?”   姜姒微微摇头。   还能说什么?   无非是想撮合她与裴珏,将裴姜两家的婚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继续维持下去罢了。   她思忖着,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不想凭空再生波澜,而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抵是看在已故父亲的面上想要照顾她一二吧。   只是裴珏竟也从头至尾不曾反驳。   耳边似是再次响起了裴珏临进听松堂前的那番话。   初次听见时,姜姒还怔愣了片刻,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待到后来细细琢磨一番,便忽而明了。   或许是不忍她双腿有疾,才有此一言吧。姜姒在心底默默思量着。   红蕊似是瞧出了自家小姐怀有心事,并不出声打扰。   因从下人口中得知裴老太太卧病在床,姜姒在离开听松堂后,特意去探望了一番。   老太太之前被裴陆氏和方嬷嬷联手蒙在鼓里,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待方嬷嬷被裴父处置之后,方才了解始末。   见到姜姒之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脸上又心疼又愧疚,想说些什么,可每每话头刚到喉边,就变成了一声叹气。   自己一直疼爱的孙子意外丧了命,自小看着长大的未来孙媳妇跟着废了腿不说,还差点儿被那个疯婆子给害了,这真是家门不幸啊!   姜姒也瞧出了老太太心情低落,安慰了几句。   自幼裴老太太便待她不错,经过这遭,原本瞧着身体颇为硬朗的老人家,此刻却像是平白老了许多,让她见了便忍不住心酸。   老太太的身体依旧需要静养,姜姒陪着聊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不再打扰,轻声告退了。   主仆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准备回清涘院。   清涘院在府里西角处,虽较清净,但稍有些偏僻,离裴父所在的位居正中的主院听松堂颇有一段距离,途中要经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院落。   而在路过其中某个院子时,隔着厚厚的院墙,从里面忽而传来了被刻意压低的斥责打骂的声音。   随后便跑出来一名脚下慌乱形容狼狈的年轻男子,脸上似是带着伤,身上穿着府里最普通不过的小厮衣裳,灰扑扑的短衫,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模样。   可姜姒却一眼认了出来,微微摆手示意红蕊停下,朝着那边的院门出声疑惑唤道:“写墨?”   写墨?   红蕊闻言立马停下了推着轮椅的脚步,也跟着好奇地扭头瞧了过去。   那不是以往常跟在三公子裴瑾身边的书童吗?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还这么落魄的模样?   被唤作写墨的小厮听见声音,身形微顿,抬头望了过来。   只见那原本清秀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乌青,嘴角依稀泛着血丝,眼睛似是因为红肿而有些看不清,朝姜姒所在的方向吃力地眨了眨眼。   只是写墨在清楚地瞧见是谁开口唤他时,脸上的神色便瞬间冷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后站稳了身体,挺起腰肢,语气像是带着尖刀般锐利地朝着这边的主仆二人飞了过来,满是嘲讽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少夫人。”   “啊不对,我家公子已经没了,府里今后便再也没有第二位少夫人了,所以该唤少夫人才是。”   “少夫人,昨夜洞房花烛可能安寝?” 院外。   只见写墨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眼神冷冷地望着主仆二人,说出的话里语气甚是刻薄。   红蕊率先拧了眉头,不满道:“你胡说什么呢!”   写墨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从院里追出的人从后面劈头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又被一脚踹得跪倒在地,捂着脑袋似是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没起身。   姜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一惊,伸手想去扶,却忘了自己还坐在轮椅上。   红蕊见状忙去搀扶地上的写墨,没承想却被用力推开,一时心头有些恼,扭头向刚才追出来的人发作道:“好好的打人做什么呀!”   来人脸上浮现尴尬,朝着姜姒点头哈腰道:“是小的管束不力,惊扰到主子清静了,小的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姜姒皱眉望去。   追出来的人穿着还算体面,一袭褐色袍子,打扮像是府里的管事,腰间系着块成色颇好的玉佩。   姜姒对这一上来便对旁人动粗之人无甚好感,皱眉问道:“你是?”   “小的是府上负责洒扫的管事,您唤我赵大便是。”赵管事殷勤道。   “不敢,”姜姒淡淡道,“只是赵管事,他做错了何事要受如此责罚?”   赵管事听见问话并未立即回答,眼睛滴溜溜一转,似是在琢磨如何搪塞。   姜姒便也不说话,面上不见表情,只是眼神愈发冷淡。   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破,赵管事讪笑两声,只好弯了弯腰诚实道:“是之前夫人吩咐的,说这小子办坏了差事,便从三公子的书房赶到了洒扫房里,叮嘱小的要好好管教一番。”   姜姒闻言,稍显意外。   原以为写墨是被欺上瞒下的管事欺负,却没料到竟是裴陆氏亲口吩咐。   这可有些难办了。   瞧见姜姒脸上的神情,赵管事咬咬牙,秉持着说都说了,不如顺势卖个好的想法,继续道:“其实不光这小子,三公子院里无论丫鬟还是小厮都被夫人打发去了各处,只是这小子格外受到夫人‘优待’罢了。”   姜姒眉心动了动,示意继续说下去。   赵管事当即会意,小心地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大家伙儿都猜肯定是三公子的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惹得夫人大发雷霆将一院子的下人们都发作了。少夫人初来乍到,还是莫要掺和为好。”   后面一句听起来倒是颇为真心实意。   姜姒猜测着,当时裴陆氏大抵是想隐瞒裴瑾的状况,又碍于院中人多嘴杂,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这才找了些理由将下人都打发走。   其实赵管事说的倒也在理,只是于姜姒而言,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   尽管现下她的处境颇为尴尬,不便公然和裴陆氏掰头闹出些不愉快,可到底与写墨相识一场,又受了人家提点之恩。   “少夫人是有什么吩咐吗?”见姜姒半晌未说话,赵管事偷偷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沉吟片刻,姜姒缓缓道:“写墨之前便一直是在三公子书房里伺候笔墨的,派去洒扫未免大材小用了些,这其中约莫是有什么误会,改日我去与夫人说清便可,还请赵管事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赵管事闻言忙作揖道:“少夫人言重,说什么高抬贵手,折煞小人了。”   顿了顿,赵管事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犹豫,“只是,毕竟是夫人的吩咐,小的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忤逆……”   “夫人如今正在静院。”姜姒打断道。   “况且,夫人应该只是吩咐你管教,不曾言明要出手伤人吧?否则,传出去怕是会让别人以为说这话的主子是个苛待下人的刻薄性子。”姜姒的语气似笑非笑。   赵管事一惊。   裴陆氏自然是没有直言的。   不光裴陆氏,其他各家的主母也不会将磋磨教训的话讲得清清楚楚,平白失了风范。   可做下人的哪能不揣摩主子的心思呢?   故而从上至下,大多都是闻弦知雅意,顺着主子们偶尔透露出的一两分喜恶做事罢了。   赵管事原本也只是打着让姜姒放弃干涉此事的主意,然后再顺便卖个好,提醒一下这位新来的少夫人莫要与夫人作对罢了。   只是没料到这位少夫人虽看起来年岁不大,竟不像表面那样文文弱弱好说话。   赵管事想到这,心中直发苦,脸上却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都是小的擅作主张,与夫人无关。”   随即转向已径自起身站在一旁冷冷旁观的写墨道:“少夫人开恩,自今日起你便不必负责马厮和草房子的洒扫了,只打扫干净身后的这间院子即可。”   “还不快谢谢少夫人恩典?”   姜姒方才已注意到,在他们说话间隙时写墨便已起身,却并不言语。   就如同此刻,听见赵管事的话后也无甚受宠若惊的表情,只喉咙里冷哼一声,似是不屑。   赵管事见状假意怒道:“你这小子油盐不进!真是找打!”   姜姒制止道:“好了,赵管事你自去忙吧,我还有些话要和他说。”   赵管事收回了作势要打人的模样,悄悄瞪了写墨一眼,弯腰退下了。   清冷的院外,只余主仆二人和面无表情的写墨。   面对着曾经未婚夫的书童,姜姒也有些尴尬,斟酌着如何开口,却见写墨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我没什么要与少夫人说的。”声音中满是冷淡。   一旁的红蕊急了,“哎你这人,大公子的事儿,我家小姐事先又不知情!难不成让我家小姐昨日撂挑子撕破脸回娘家吗?而且说来说去都是你们裴家的主母折腾出的事儿……”   写墨转过身,眼睛通红,满是不忿地咬牙道:“所以便心安理得地当少夫人吗?!我只是个书童,不识大体,就是为我家公子心寒!”   红蕊从来见不得别人这么诋毁自家小姐,这说的什么话?   就差明明白白地指着人鼻子骂无情无义了。

  红蕊还想理论些什么,却被轮椅上的姜姒拉住了袖子,不情愿地闭上嘴憋屈地退到一边。   姜姒并未因写墨的两三句话而生气,温声问道:“裴夫人因何罚你去了洒扫房?可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是和三表哥情谊深厚的书童,裴陆氏就算怕走漏消息打发掉,也实在不必如此磋磨。   除非……   姜姒顿了顿,“可是受我连累?”   写墨瞥了姜姒一眼,语气硬邦邦,“与少夫人无关。”扭头便走。   姜姒眉眼间略有些无奈,望着写墨踉踉跄跄的背影,轻声道:“多谢你的点心,三表哥的事我很抱歉。”   背对着这边的人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瞧见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姜姒才慢慢收回目光。   红蕊瞧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尚没琢磨明白,眼中闪过困惑道:“什么点心?写墨不是书童吗?居然还会做点心吗?”   姜姒好笑地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是你家小姐我想吃点心了,回罢。”   红蕊假意嗔道:“小姐又嫌我笨啦!”   “哪有。对了,一会儿别忘了送些外敷的伤药给写墨,再顺路塞点银子给赵管事打点一二。”   “小姐,这个我懂,叫做打个棒 子给颗枣。”   “对对,数你最机灵了。”温柔的声音略带笑意。   ————   清涘院。   主仆二人刚踏入院内便有人迎了上来。   早在今晨姜姒还睡着的时候,红蕊便将这院里的人的名姓摸了个大概,见了来人便弯腰附在姜姒耳边悄悄道:“这是清涘院的孙管事,府里的老人了,大公子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归他管。”   姜姒微微侧耳,眼中的疑惑消散。   孙管事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袭朴素的藏青色长袍打扮,身上并无装饰,头发略微花白但梳得格外整齐,肤色稍黑,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瞧起来分外精神。   孙管事瞧见姜姒便眼睛一亮,笑眯眯道:“老奴请少夫人安!”   姜姒自是能感觉到对面人的善意,温声道:“孙伯不必多礼,是有何事吗?”   听见那声“孙伯”,孙管事笑呵呵咧开的嘴角弯弯,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又多了几道褶子,眼中的笑意好似更深了。   “少夫人,您带来裴府的嫁妆已经一一清点入库登记造册,这是册子,还请您过目。”   “还有这把是清涘院库房的钥匙,大公子先前便一早吩咐说交给少夫人您保管,里面的物件儿任意取用,不必问过大公子。”   孙管事恭敬地递过来一本崭新的册子并一把钥匙。   姜姒有些惊讶。   没料到她昨日才来裴府,这才多久,孙管事竟已将一应事务打理好了,手脚实在麻利。   姜姒接过册子粗粗一瞥,上面的笔墨尚未完全干透,每样物件儿都按品名、颜色、大小等详细地记录在册,显然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而面前的孙管事虽乍一瞧精神颇足的模样,但眼尖的姜姒还是发觉了藏在那双眼睛下的淡淡的乌青。   “辛苦孙伯了,”姜姒心中感叹,面上愈发温和,说出的话却是拒绝,“册子我收下了,但库房的钥匙还是由您保管吧。”   毕竟她在这府里呆多久还是个未知数,还是不要越界为好。   只是拒绝的话说出口后,孙管事竟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一把将钥匙塞进了旁边红蕊的手中,“老奴只管传话,少夫人有什么话等大公子回来了与他说罢。”   姜姒还想再拒绝,却见孙管事摆了摆手道:“哎呀老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容易忘事儿,刚才说到哪儿了又忘了。”   没想到孙管事竟是个老来顽皮的性子。   姜姒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这轻松的气氛还未持续多久,院外便有丫鬟前来禀报。   “少夫人。”   “姜府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姜夫人给您的。” 清涘院。   卧房内,姜姒坐在轮椅上,莹白的手指握住锋利的小刀,轻轻取下信封上的火漆。   红蕊好奇地瞧着姜姒拆信,“夫人是有什么急事儿吗?怎的不等到小姐回门的时候再说?而且竟还写了两页纸。”   浅白色信纸上,姜夫人一手娟丽的小楷笔迹尚新,散发着淡淡墨香。   姜姒一目十行地读完首页信纸上的内容,嘴角残留的笑意渐渐变浅。   “母亲是怕我恼了她知晓裴家这一出却不知会与我,叮嘱我切记顾全两家的颜面莫要任性,一切待回门时再分说。”   任性?   她何时有过任性的机会?姜姒心底微嘲。   红蕊也面露不忿道:“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姐做事一向妥当,何时曾不顾大局过?”   就连昨日成婚忽换新郎官这么大的事儿,小姐一直被瞒在鼓里临了才知,不是也没发作么?   这才第二日,夫人就特意写信来告诫,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小姐么?   昨日若是换了大小姐在这里受此委屈,还保不准儿得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要说任性,从小到大明明是大小姐比较符合这个词吧!”   红蕊说完,却见到自家小姐脸色有些奇怪。   “小姐?”   姜姒抿了抿唇,微微攥紧了剩下那张信纸。   浅白色的纸张因用力而微微泛着皱褶,其上一句话不过寥寥数字,却如同针扎般刺向心头。   ——瑶儿在汾阳失踪,此事你可知晓?   ————   汾阳,姜家老宅。   姜姒的父亲姜明河是姜家长房的嫡次子,行三,当年得中武举之后,便举家迁到了上京。   因路途遥远,只有每逢祭祖时才归祖宅。   而祖宅里便剩下长房中行二的嫡长子姜明业,与老大庶长子姜明义。   此时,姜家祖宅的东跨院中。   自姜瑶失踪以来,姜二夫人李氏便夜不能寐,悄悄派出了多少小厮寻找都毫无水花,又碍于女眷的名声不能报与官府,着急上火地嘴角都燎出了几个大泡。   丫鬟采兰看在眼里,特意从厨房里取了壶冷酒,倒了碗递了过去,心疼道:“夫人您也别急,吃杯凉的泄泄火先。”   李氏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碗沿不小心碰到了嘴角边破了皮的火泡伤口,直疼得人眉头紧锁,“她周云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没出事时做尽好人,这出了事儿就跟缩头乌龟一般躲在院里称病!”   采兰忙拉住李氏的袖子,“夫人快别骂了,让老爷听见了又得怪您惹得家宅不宁了。”   李氏犹自气愤,“家宅不宁哪是我的错?也不瞧瞧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   “蠢的蠢,奸的奸,也就老三好点偏偏还早早去见了老太爷。”   “我看这一家子迟早散!”   采兰无奈地看着怒上心头的自家夫人,又翻手倒了杯冷酒递了过去。   其实她嘴里虽说着不赞同的话,但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方才李氏口中的周云淑,是姜家大夫人,平时就为着谁主持中馈的事儿,没少和她家夫人别苗头。   周氏自认占了长媳的名头,内宅的一应事务就得归她管。   可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是庶子的媳妇掌事的?   说出去怕是会笑掉人的大牙。   也就是她们老爷不像当初的三老爷那么仕途风顺,至今仍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   在已经官至正五品的大老爷面前,可不就短了一截么!   不然大夫人哪敢故意找自家夫人的不痛快?   唉……采兰心里直叹气。   两碗冰冰凉凉的酒下肚,李氏才觉心底的火稍稍降下来一些,坐在桌边冷静。   采兰在一旁轻轻拍着李氏的心口顺气。   李氏想起这事便觉得头疼,诉苦道:“你说说,这汾阳平日里便不太安稳,我拘着姜瑶不让她出远门,不也是为着安全考虑么?”   “就她周云淑会做好人,连护卫也不带就怂恿着姜瑶同去那偏远的庄子玩耍。”   “她倒是一根毫毛没少地自个儿回来了,却把烂摊子丢给我!”   采兰劝道:“夫人不是派人出去寻了吗?汾阳就这么大的地界儿,没准明日便能得到消息呢?夫人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李氏轻轻按了按额头,眉间尽是疲倦。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二夫人,膳厅的晚饭备好了。”   采兰轻轻推了推李氏的胳膊,提醒道:“夫人,先用膳吧,估计这会儿大家已经在等着了。”   李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在采兰的搀扶下起身。   “走罢。”   ……   祖宅里向来崇尚节俭,故而一桌上虽坐了五人,却也只有简简单单的六菜一汤,且大半都是些淡口的素菜。   周氏瞧着满桌的清汤寡水,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下拉了拉,对着身旁的丫鬟小声道:   “吩咐厨房里准备盏燕窝,可别像上次那般拿碎末子糊弄我。”   只是这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李氏听了个正着。   李氏正为失踪的姜瑶而焦头烂额,眼见对面的罪魁祸首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嫂嫂倒是心情不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胃口还如此之好。不是身体不适吗?怎的不回院里歇息了?”   周氏悄悄使了个眼色让丫鬟退下。   转头面向李氏时,立马捏起了袖中的帕子作势在眼角擦了擦,避重就轻道:   “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刚觉着身体好点儿了才出来走动走动,想着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就是可惜我身子骨弱,也只能干看着着急,唉。”温软语调中夹杂着些许委屈。   帮忙?   李氏心中冷笑,以为她没瞧见周氏眼角眉梢暗藏的幸灾乐祸?   帮忙是假,来瞧她的热闹才是真!   府里客居的小姐若出了事,她这个当家主母必定难辞其咎!   李氏想反讽两句,旁边却传来一道低斥声。   “好了!”   “这是和长嫂说话的态度吗?这个时候就不要闹了!”姜明业语气严厉,扭头看向对桌时却放缓了声音。   “我替内子向嫂嫂赔个不是,她也是为瑶儿的事儿一时心急,这才说错了话。”   顿了顿,姜明业继续道:“只是不知大哥那边派出去的人,是否有消息传回呢?”   被唤作大哥的姜明义,端端正正的国字脸瞧起来正直憨厚,说起话来却绕着弯儿。   此时听见姜明业的话,先是挥手打发走了旁边的丫鬟小厮,然后不急不缓地夹了一筷子菜才开口,语重心长道:   “二弟啊,不是我说你,你平时再忙于公务,也得多管教管教底下的孩子们啊。”   姜明业不解,“大哥的意思是?”   “姜瑶的消息打听到了,可却是她自个儿到了庄子之后,偷偷甩开丫鬟婆子主动跟别人走的,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情郎那里呢!”   姜明义摇了摇头,语带不屑,“也就是三弟走得早,不然非得亲自抓到她教训一番才是!”   众人闻言一惊。   李氏犹不敢相信,迟疑道:“可瑶丫头虽平日里张扬了些,却不像是此等离经叛道之人,也不曾听闻她有中意的郎君……”   周氏在一旁拱火,“弟妹你拘她拘得紧,她又怎会把心里话和你说呢?”   李氏额角一跳,却知道大事要紧,强忍着不与她争辩。   姜明业拧着眉头,继续追问:“此事暂且不提,还是先找到人要紧,大哥的人可曾查到瑶儿的下落?”   姜明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道:“她那情郎也是个有本事的,竟懂得反追踪之术,这又过了些时日,哪里还寻得见呢?”   事情还未定性查明呢,就一口一个“情郎”的。   李氏闻言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一般膈应,但还是斟酌着开口道:“许是被人诓骗了呢?瑶丫头以往便总嚷嚷着要出去玩耍。若还是寻不见,不如报官……”   “不行!”   却是一直在旁观好戏的周氏打断了那未尽之语。   “我的沁丫头还未出阁呢!这要是报了官,指不定得传出些什么闲言碎语连累府上的女眷,到时候我的沁儿还嫁不嫁人了?!”语气不忿。   周氏口中的沁丫头是她与姜明义的幺女。   如今年方十五刚刚许了人家,平日里宝贝得不行,当成眼珠子一般呵护。   姜明义也在此时表态。   “老二,这事最后如何我不管,但有一点,莫要牵扯其他人连累府上的声誉,否则姜家的族老可是要上门来戳脊梁骨的。”   众人闻言一默。   这话虽凉薄了些,可确实言之有理。   良久,姜明业叹了口气,“先报与上京那边吧,派出去的人手也继续,万一能找到呢。”   ……   出了膳厅,众人散去。   姜明业自有公务要忙,李氏在采兰的搀扶下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因着周氏花粉过敏的缘故,园子里并无花草,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假山奇石。   虽有灯笼伴着月光,但映照下来仍显得阴沉可怖,让人瞧了便心烦。   “我说这一大家子还真是冷血,亲侄女的安危竟比不上那虚无缥缈的名声重要?”李氏摇了摇头,语气微嘲。   “等会儿我书信一封,你明日派人送去李府我兄长手中,让他也派些人手帮着找找。”   采兰应声,不免为自家夫人委屈。   “都是大夫人惹的祸,还得要夫人您来收拾,她却心安理得,这会儿没准在西跨院的卧房榻上优哉游哉地吃着燕窝呢!”   李氏闻言,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老爷崇尚节俭,厨房里是向来不备燕窝这些昂贵补品的。”   “且她周家也不是什么底子厚的,怎近些日子突然变得如此阔气起来?”   采兰迟疑道:“听厨房那边的婆子说,最近大夫人经常私下给银子吩咐她们采买东西,不是燕窝便是海参,确实阔气得很。”   李氏脚步一顿,眉头拧紧,直觉其中有什么猫腻。   “你去查查她哪里来的这么些银钱。”   “是,夫人。” 自接到姜夫人的信后,姜姒便有些心神不宁。   既为姜夫人话中隐含的猜疑,也为那潜伏在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虽然很想尽快回姜府与姜夫人对质,可毕竟还未到正式回门的日子,眼下姜姒所能做的,也唯有静待。   不过,姜姒倒是还记着库房钥匙的事儿,寻思着见着裴珏之后当面归还,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   姜姒朝窗外瞧了瞧天色。   日头正高,已是晌午时分,也不知晓裴珏何时才回来?   正琢磨着时,外头遥遥传来丫鬟高声通报的声音。   “大公子回来了。”   随着通报声落下,一同而来的还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莫名的,姜姒竟有些紧张,心底开始琢磨着一会儿见了面的措辞。   毕竟人家愿意照顾她,愿意把库房钥匙交给她来以表重视,也是一番好意。   这厢姜姒暗暗想着,门外的脚步声到了台阶前时,却忽而渐渐变远,直到消失在隔壁厢房。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等了半晌不见敲门声的姜姒,决定主动去见裴珏。   姜姒熟练地转动着轮椅两边的轮子,来到门边想推开门,却因木门沉重而差点被惯性带着身形不稳,忽而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行动自如的人,不免心底苦笑。   不过……   姜姒回头望了望脚下。   厚重的红木门框两侧的底部,有锯子遗留下的些许印记,糙糙的泛着一丁点儿木色毛刺,瞧起来痕迹尚新。   她之前竟不曾注意到,卧房门口处原来是没有门槛的。   不,准确来说,是曾经有过门槛,但却被刻意锯掉了。   会如此吩咐的人不作他想,定是这院子的主人无疑。   姜姒敛眸,心头忽而涌上一股热意,可一时间又深觉自己不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好而拖累他人。   片刻,终是后者占了上风,姜姒撇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决定还是先还了钥匙。   只是轮椅转着转着,却在往日里两三步便能跨过的台阶前停下了。   青石板的台阶不过数层,旁边倒是有斜坡,也像是新铺的,在日头下反射着些许亮光。   姜姒的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院子。   红蕊去了厨房提午膳,其余的丫鬟们又被遣去了院外。   虽说唤一声便能得到回应,但姜姒也不愿为这一点小事儿就麻烦她们。   幸而斜坡只是略微倾斜,不算陡,她自己一人应当是能够的。   这么想着,姜姒便也这么做了。   如同刚才出卧房门时一般,双手扶着轮椅两旁的轴承慢慢转动。   轮子咕噜噜缓缓前行来到了斜坡上。   但没料到的是,刚踏上斜坡不过一瞬间的工夫,轮椅便仿佛有推手一般向下滚去。   她也顷刻间失了重心往前栽去!   惊惶失措间,姜姒只来得及匆匆抬起手掌护在额前,准备迎接那摔倒在地的疼痛。   只是在闭眼的那刹那,却蓦然跌入了一个泛着冷冽雪松清香的怀抱。   ……   清涘院,书房。   姜姒垂眸望着泛红的手掌,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想到方才的事,便有些脸热,想要躲回卧房里,手指刚碰上轮椅便听见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温柔中似是略带无奈。   “手伸过来。”   心思被人看破,姜姒讷讷应了一声,伸出掌心,尴尬地避开身前青年的视线。   刚才在台阶那里摔倒时,掌心被轮子狠狠带了一下,擦破了些皮,还扎入了几根细小的毛刺。   此时被人小心地拔掉木刺,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心有些疼,似是微微泛着热,却在下一刻被药膏的凉意吞噬。   略带薄茧的指腹沾着雪白的药膏,温柔地在她的掌心处擦过,垂眸为她擦药的青年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一日两次,小心莫要碰水。”   姜姒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又突然顿住。   人家帮着擦了药,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是否太不礼貌了些?   可上次裴珏才说过唤他大公子过于生分了,那她……   姜姒嘴唇嗫喏了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间,耳边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却是裴珏推着轮椅带着她来到了书桌前。   书桌瞧起来似是特意改造后的高度,姜姒坐在轮椅上也能将摆在桌面上的物件儿一览无余。   红棕的樟木台面上,摆满了四四方方的木格,里面按类堆满了各式制弩用的零件和工具,旁边还有一沓雪白的蚕棉纸,笔架上挂着数支崭新的斑竹管长峰狼毫笔。   这些物件,很明显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姜姒睁大眼睛,放在膝上的手略微颤了颤。   “备得有些匆忙,也不知你喜好,若是不趁手,便与我说。”   姜姒抿了抿唇,抬眼望向已走到桌前的青年,“我……”   甫一撞进那双似是含了万千情绪的乌黑双眸,原本在腹中打好的措辞登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就连怀中的那把钥匙也仿佛顷刻间滚烫起来。   心绪翻滚间,只觉一时难言。   却在此时,外间传来了红蕊焦急的唤声。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啦?”   姜姒将未出口的话咽回腹中,似是松了一口气,朝外高声应道:“我在书房。”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边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不过片刻的工夫,红蕊的身影便出现在书房门口,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费劲儿地抱着个长盒,约莫臂长的样子,见到房内的裴珏一愣,动作艰难地行了个礼。   见状姜姒忙招手,“快些放下,这是拿了个什么回来?”   红蕊放下食盒,抱着长盒走过来,在瞧见书桌上的一应物件儿时似是有些惊讶,但还是先回答了姜姒的问话。   “小姐吩咐我去给写墨送伤药,他便给了我这盒子,说……”   红蕊悄悄打量了下旁边裴珏的神色,小心道:“说原本便是小姐送给三公子的东西,如今人不在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长盒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约莫两尺长的弩,沉沉的暗棕色,通体泛着常年擦拭的油润亮光,一瞧便知是被人用心保管着的。   姜姒怔了怔,随即后知后觉地去瞧一旁的青年,却听得他轻声道:“经纬天地曰文,如冈如陵谓山,文山二字似是岳父大人的表字。”   随着裴珏的视线看过去,盒中弩的悬刀上刻有歪歪扭扭的“文山”两字,乍一瞧与整张弩极不相配。   姜姒目光微讶,没料到裴珏竟连父亲的表字也知晓。   只是当她反应过来裴珏话中的称呼时,却有些不自在,掩饰地撩了下耳畔的碎发。   岳父大人……   “这确是父亲生前所用之弩,不过也没那么深刻的含义。据父亲说,是祖父当年一心尚文才如此取字,但最后仍拗不过爱习武的幺子,最终还是同意父亲参加武举。”   想起往事的姜姒眼中露出些微笑意,却注意到裴珏的目光一直定在那不成样子的刻字上,顿时脸一热,“啪”一声合上了盖子,咳了两声解释道:   “当时一心扑在这些上,疏忽了练字,现在不会了。”   姜姒刻意不去瞧裴珏,视线欲盖弥彰地转向红蕊,却见到她脸上的欲言又止,不禁微微疑惑。   “怎么了?”   红蕊却像是有所顾忌地摇了摇头。   姜姒会意,便要告辞,转头时却不经意瞥见了不远处博古架上规整摆放着的小弩。   正是她之前送给裴瑾却辗转流落到方嬷嬷之手又被她拒绝收回的那一个。   而桌前的裴珏目光低垂,面上虽不见表情,但她莫名地察觉到了一丝落寞,令人心下微微揪紧。   姜姒不由得蜷了蜷手指,迟疑道:“我先回房了,你……”   青年闻言抬眼望了过来,见她脸上踟躇,却是笑了笑,眸光里满是温柔的细碎星光。   “后日回门的一应礼物已经备好,阿姒不用担心,”顿了顿,继续道,“我暂且睡在书房,不会扰你。”   谁问这个了!   姜姒脸一热,支吾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闪过局促,拉拉红蕊的衣袖示意快推她走。   临出门前,她犹豫了下,并未回头,低声道:“多谢为我准备的一切,我很喜欢。”   “……表哥。”   ————   卧房。   姜姒听完红蕊的一番话后收敛了笑意,眉头微蹙。   “你是说写墨怀疑有人盯上了这把弩?”   红蕊点点头,语气满是困惑道:“小姐你和三公子城外遇袭的那天,不是原本还打算去郊猎么,只是天公不作美才提前回了城。”   姜姒回忆着,“那时三表哥想试一试这弩的威力,便特意带上了。”   红蕊眉头都快拧成了一团,继续道:“写墨说那些山匪当时便好似意图夺走这把弩,只是他牢记三公子的嘱托给拦住了,直到家丁官兵赶来。”   “后来回到府上后,三公子的房间也总似有贼人造访的痕迹。虽说最后都查出是底下的丫鬟小厮手脚不干净,但写墨说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便私自做主把这弩藏了起来。”   听到这,姜姒恍然,除去掩人耳目外,这应该也是裴陆氏将裴瑾院里的下人们如此迅速地打发掉的原因之一吧。   只是……   “为何不报与裴伯父或是大表哥呢?毕竟遭了贼人,应是府上管束不力。”姜姒目光疑惑道。   红蕊也感到奇怪,道:“写墨说他曾经想上报与裴老爷,但裴老爷似是对城外遇袭一事讳莫如深,刚起话头便被喝止。”   “而裴夫人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三公子又一向与大公子并不亲厚,他便不好说与他人听,毕竟只是猜测。”   姜姒默然。   从祠堂那晚裴父的表现来看,遇袭一事应该与裴陆氏脱不了干系,所以闭口不言是常理之中。   但贼人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裴陆氏监守自盗吧?应该并没有这个必要。   姜姒望向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长木盒,目光飘远,呢喃道:“这是当年我亲手制成送与父亲的,一式两张,应该并无特殊之处。”   红蕊犹豫道:“也许是写墨多疑了呢?”   多疑了吗?   主仆二人一时无言。   半晌,卧房里响起姜姒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用户评论

呆萌

这本书我看完了!真的是太甜了!我一直爱看这类男女主从无到有,慢慢彼此了解的过程。尤其是我的表哥,在小说里超级帅气,冷峻但内心温柔,这种类型的男生简直是我心中的梦男!!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爱情的过失

这篇文写得很有心,逻辑清晰,剧情流畅,人物刻画也挺细腻的,“先婚后爱”套路很常见,但我感觉这个故事真的比较别致,没像以往那样千篇一律!

    有7位网友表示赞同!

?娘子汉

我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了这部小说,没想到还挺迷人的。表哥那种看似冷漠却又默默守护女主的形象太戳我了!这种“冷情”的爱情设定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8位网友表示赞同!

绳情

我真的被表哥给吸粉了!感觉他是个完美的老公设:高颜值,事业有成,还很温柔体贴,虽然刚开始有点不善言辞,但后来对女主关切备至,我简直要为他磕cp!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来瓶年的冰泉

说实话,这种“先婚后爱”的剧情我已经看腻了,这本小说也没让我觉得特别出彩。我觉得很多情节设定很老套,而且有些地方写的略嫌空泛,没那么令人沉醉。

    有14位网友表示赞同!

纯真ブ已不复存在

看完《嫁给清冷表哥》之后,我感觉自己是被糖齁住了!男女主从一开始的互看不顺眼到最后互相爱慕的过程简直太甜了。这种相生相克再慢慢融化的爱情真的可以给我整晚快乐的感觉!

    有8位网友表示赞同!

旧事酒浓

小说写得还不错,但是我觉得女主有点傻白甜,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更加聪明一些。虽然表哥很宠她,但她有时候让人感觉不够独立。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箜篌引

《嫁给清冷表哥》这篇小说让我又收获了一本心头好!这种类型的小说一直是我喜欢的,它温暖感人,还带着淡淡的甜。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表哥的形象了,冷峻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温柔体贴的心肠,好爱呀!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身影

这篇文章写的很不错!感觉女主和男主之间的互动很甜蜜,而且剧情也很吸引人。我最喜欢看他们从一开始慢慢了解到最终坠入爱河的过程,这种循序渐进的爱情真的让人心动不已!

    有11位网友表示赞同!

墨染年华

虽然“先婚后爱”的设定比较常见,但是《嫁给清冷表哥》这篇小说用情描写的很细腻,让我感觉感情非常真实且富有感染力。我很喜欢那些小 detalles 之间表现出的温情和甜蜜, 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在故事里。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温柔腔

这个标题真的很有吸引力,我就冲标题点进去看了!不过说实话,小说内容比我预期要差一些,剧情有点乏味,人物塑造也略显生硬。可能是我口味比较刁吧?

    有5位网友表示赞同!

泡泡龙

我已经看完了《嫁给清冷表哥》这本书了,总体来说,我觉得还行,但不是那种惊艳类型的作品。故事不算太出彩,角色的刻画也没有特别深入,不过甜度还可以接受啦!喜欢“先婚后爱”这种剧情的小伙伴可以试试看。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此刻不是了i

很喜欢小说里表哥对女主的宠溺程度!简直是让人心动不已呀!虽然一开始他看起来很冷淡,但内心其实非常温柔体贴。这样的设定真的太好了,有种被英雄保护的感觉,让人感觉超级幸福温暖!

    有12位网友表示赞同!

来自火星球的我

《嫁给清冷表哥》这本书情节比较老套,没有太多亮点,但甜度还是可以的。我觉得女主的性格不太讨喜,过于任性,导致一些剧情展开显得有点牵强。可能我口味偏重吧,这种类型的文我不是很喜欢。

    有19位网友表示赞同!

没过试用期的爱~

这本小说让我觉得有些许失望……期待值太高了结果发现剧情不够精彩,人物也很扁平。尤其是“清冷表哥”的设定感觉有点刻意渲染,缺少真实感。 还是喜欢一些多姿多彩的人物形象和更紧扣现实的故事线。

    有15位网友表示赞同!

暖栀

这本书写的小说情节很有趣,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感发展非常细腻。虽然是一篇甜文,但也能让我感受到他们之间真实的甜蜜,我很享受这种沉浸式的阅读体验!

    有16位网友表示赞同!

志平

小说里的场景描写很細緻,仿佛把我带进了那个充满爱情的世界。男女主角之间的互动也很好看,他们的爱情让人感动又羡慕!这本小说绝对是今年必推的甜文推荐!

    有20位网友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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