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校园暴力？探索 15 年前「GTA》的游戏世界

我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在远离校园近十年后，在已经完全不关注校园百态的前提下，居然还有高人一等的学姐不惜以火爆互联网为代价，亲切地告诉我们原来如今学生会查寝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趾高气昂。

当然，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短短几天之内，群情激愤的网友们便伴随投机者的冒名顶替和乐子人的煽风点火将这几年前让我们这代人敢怒而不敢言的司空见惯送上了绞架，以互联网一代特有的方式对几位学姐和她们所代表的一切展开进攻，大有将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对此除了句“后生可畏”我还能说些什么？高效而精确的信息暴露仿佛一颗的照明弹，不偏不倚地暴露了信息时代所有人最大的恐惧和弱点，第一时间引得无数九月寒流汇聚成诛人九族的暴风雪，其威慑力用以警醒意欲如法炮制的后继学姐们绝对绰绰有余，甚至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旁观者质疑这“报复”的合理性；不过在乐子人毫无底线的狂欢之外，我们也很欣慰地看到了这一代年轻人既恢复了不迷信权威拒绝形式主义的勇气，也拥有了利用最新技术自保反击，或者至少也是替未来学弟学妹们出了口恶气的智慧，比起当年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安慰自己说混上两年就不用再屌学生会的我们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惭愧，当初我们之所以对学生会敢怒而不敢言，除了因为自己总是带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软弱决定先退一步外，还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当时认同，或者至少不排斥这种等级森严的校园现状，习惯了将生活安排交由若干权威而非我们自己来打理负责，自然也就默许了以学生会为代表的学校权力延伸以各种我们理解或不理解的方式“关心学生”，以嚣张跋扈的态度摧残学生精神，不得不配合校方所有愚行不说，还会在临走前碍于情面参与新生交流会让“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学生思维代代相传，却从没认真思考这貌似理所应当的“校园霸凌”究竟合不合理，以及它是否应该存在。

大约在七十前，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大卫·塞林格。他笔下的霍尔顿·考菲尔德为人真诚，心地善良，但也是彼时教育体系下不学无术，神经兮兮的叛逆少年，家庭教育的失败导致他对权威缺乏尊重，可也帮助他早早认清了校长们虚伪面具下的唯利是图，看穿了其冠冕堂皇的“为了孩子”中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冷漠无情和不屑一顾；可即便如此，当他意识到自己向来尊重的某个教师竟也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时，那微不足道的抗争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显然堕落与逃离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可行方案，但此时此刻，这懵懂无知的叛逆少年只能在大病一场后将“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小小愿望深埋于心，在即将前往的另一所学校中寻求新的希望，或是重复过去的故事。

是啊，娜拉走后又能怎样呢？当一个人不得不只身对抗某些自上而下的约定俗成时，他需要的可不只是“少年霍尔顿之烦恼”，而是具体且可实施的方法论。可悲的是介于教育与出版界对类似题材的高度敏感，这本方法论直达2006年才在R星的力排众议下姗姗来迟，并因自己极富争议的游戏宣传在正式发行前就惹上了一身的误会和麻烦。

《Bully》，直译过来应该叫做《霸凌》，但拜游戏宣传片和彼时在英格兰超级联赛大杀四方的足球运动员鲁尼.韦恩所赐，国内译制人员更愿意把这款游戏叫做《校园坏小子》或是《恶霸鲁尼》。这倒还真不怪他们，在《恶霸鲁尼》提前公开的游戏截图里，“鲁尼”不仅会饶有兴趣地毒害植物，还非常熟练地一把抓起了同学的领子做重拳出击之势，可谓生动形象地诠释了“霸凌”一词的经典含义。加之此时的R星也确实靠着GTA声名鹊起，且这部作品因采用了相同的引擎和《侠盗猎车手：圣安地列斯》有那么几分类似，多少粘着点匪气的“鲁尼”还未抵达校园就受到了家长和教育界的联合抵制，就算不能把这教坏小朋友的玩意消灭在萌芽状态，也至少得想办法把它的年龄分级提升到成人游戏的水平。

可正如这个本名吉米·霍普金的“鲁尼”完全不懂得足球的魅力，虽然《恶霸鲁尼》作为一款第三人称沙盒动作游戏确实可以被认为是《侠盗猎车手》的校园版本，但这款游戏也绝不是一个讲述天生恶霸在新校园扬名立万的混混传奇。相反，境遇和霍尔顿多有类似的主角差不多是刚进校门就成了校园霸凌欺辱的对象，奋起反抗后才在教师的“协助”下全身而退。然而可对初来乍到的吉米·霍普金而言，熟悉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要知道风景秀丽的布沃斯可不只有头脑简单的大块头整天无所事事以欺凌弱者为乐，还有一群把自己当成是社会人的皮衣暴徒需要向同学们借点儿钱满足自己的日常开销；趾高气昂的富二代们从来没把同学们当成是和自己平等的物种，而书呆子们的本质虽然不坏，但缺乏人际交往的经验很容易被前者蛊惑成为恶心主角的工具人。

除了这些需要朝夕相处的“好同学”外，主角吉米·霍普金还将在莫名其妙地四处树敌中领略暗中诽谤的真实威力，在左右逢源中看清真正的社会人的冷酷暴力，甚至和霍尔顿一样发觉了教师们粗糙的管理对学生而言弊大于利，以及此前舌灿莲花的校长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学生的健康成长甚至个人安危，不仅对上文种种乱象熟视无睹甚至自欺欺人地将其解释为“学校精神”，还为包庇体罚的老师直接将举报的学生开除出校——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校园里指望老师校长主持公道应该是不大现实了，此时的吉米·霍普金只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险象环生的新校园中生存下去，顺便纠正这校园里的种种乱象。

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首先，如果您不像吉米·霍普金那般天生神力，那学些基本自卫技巧以暴制暴其实是个不错的初始选项，否则正如你所见，要是主角连学校恶霸的第一次挑衅都无力还击的话，那可真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就算吉米仿佛有着不逊色于历代GTA主角的街头格斗和“霸凌”手段，他依然需要在体育课上认真练习，甚至“贿赂”流浪汉来学习些更犀利的街头手段，这才能保证自己得以从容应对之后的各种突发状况，在之后愈发艰难的战斗中履行好自己学生保护者的职责。

其次，面对错综复杂的校园势力，形单影只的吉米自然需要有打有拉，让可以争取的势力成为自己的铁杆盟友，之后团结一心将冥顽不灵的疯子与恶霸彻底摧毁。为达此目的，凶神恶煞的吉米·霍普金虽说坚称自己只为赚些外快，但他也在实质上保护了纯质的书呆子们免遭恶霸的欺凌，为有所需求的普通同学积极跑腿，替几位人品尚可的老师穿针引线，和富二代的老大建立了友谊，在单挑中获胜赢得“社会人”的尊重。而为达此目的，主角吉米仍需要上好英语课用恰当而华丽的辞藻为自己平时冒失赶路中惹下的麻烦而真诚道歉解释误会，还要在艺术课上好好用功，用甜言蜜语辅以鲜花巧克力获得女孩们的暗许芳心。

最后，永远不要被胜利的可能性冲昏头脑，要知道哪怕是取得了两大势力协助的吉米·霍普金依然无力与“运动员”这最大最讨人厌的传统霸凌势力正面交锋，需要在“书呆子”们的鼎力相助下巧妙利用恶作剧将这庞大的势力逐渐分化击溃，逼迫其在选定的战场上与自己公平较量；而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化学课上认真听讲大放异彩的主角甚至不需要麻烦他人，自己便可以在房间里手搓爆竹臭蛋等恶作剧神器，让这一过程更显轻松。

除此之外，在手工课上好好学习将为吉米·霍普金解锁愈发高级的代步工具，在生物、摄影和音乐课上取得成绩将为主角提供额外技能，游戏原画和时尚服装，而当向来不遵纪守法的主角终于惹了大麻烦需要和校长直接对峙，那些喜欢你用功劲儿的老师也会劝说校长对你网开一面。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R星在以爆炸般的成长收益鼓励玩家在游戏中认真学习，相当无情地打破了之前人们想象中这游戏关于翘课霸凌胡作非为的种种猜测，本该让其实并不存在的争议也随之消弭于无形。

事实证明，这确有强词夺理之嫌的猜想还不足以说服关爱下一代的家长和社会对《恶霸鲁尼》网开一面。在世界各地对这部作品的重重限制中，最心慈手软的美国软件分级委员会还是为鼓励“游戏对两性内容的充分认识”才勉强给了游戏T（限制13岁以上）的评级，保守如澳大利亚分级办公室甚至直接给了《恶霸鲁尼》与GTA系列相同的M（成人级）评级，而嫌麻烦的巴西司法部干脆明令禁止所有人进口，下载，甚至在家中游玩这款对“成年人和青少年都有潜在危害“的游戏作品，任何试图兜售本作的个人都将面临牢狱之灾和每天一千美金的巨额罚款……

确实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但我们得承认彼时家长们对《恶霸鲁尼》指控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游戏对暴力的轻描淡写乃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某些人物不堪入耳的俏皮话也毫不掩饰对社会弱势群体的鄙视，而正如GTA的多少带着些悲剧色彩的主线故事并不能启迪那些纯粹的乐子人在街上肆无忌惮地大杀特杀，哪怕是在这样一部校园题材的自由沙盒里，R星也很难在不破坏玩家体验的前提下限定其行为模式，因此将这游戏认定为“防霸凌实用指南”多少有些勉为其难；

而恐怕也正因如此，在向塞林格致敬和完成一款游戏之中，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的R星应该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也如愿以偿地为《恶霸鲁尼》赢得了专业人士的一致好评：登陆PS2的原版游戏“最具争议游戏”的头衔依然砍下了接近9.0的各大媒体平均分，并在当年入围GameSpot年度最佳游戏的候选名单；后来的PC，Will和XBOX360版口碑稍差，但评论界大多只是对R星令人不敢恭维的移植水平口诛笔伐，对游戏本身依然赞誉有加；无数溢美之词配合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荣誉再次印证了R星的制作实力，却也在提醒着我们这不过是R星出品的又一部精品之作，它绝对是一部好游戏，但面对现实中出现的校园霸凌，它给出的指导意见依然是恶搞的轻描淡写，陈腐到不合时宜。

十多年过去了，愈发劲爆的新闻已然证明了鸵鸟般地视而不见并不能将系统化的校园霸凌消解为无害的校园文化，反而会不定时地刺激积郁已久的恶念，将同学间的寻常冲突上升为过于惨烈的冷战热斗。而此时恰好出现的几位学姐无惧社会死亡，在实质上化身燃烧的灯塔让人们重新意识到“麦田里的守望者”重要意义，若能由此开始真正解决类似问题为学弟学妹们谋得光明的未来，也算是她们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吧。

关注“碎碎念工坊”，传播游戏文化，让游戏不止是游戏。